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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兆頭】安東尼與阿茲拉(下)

這兩個月因為工作和家裡的關係,我休假的時候也都在忙,沒時間寫文,如今終於把下集也趕出來了,希望你們喜歡。

也可以先來看看→上集喔,大家應該忘得差不多了吧。謝謝你們。


******


5. 野餐日


失業通常是一種讓人不太愉快的狀態。挫敗一個人的自尊,帶來徬徨與失落的不確定感,還有經濟上的壓力。但對克羅里來說,這都不是問題。相反的,和愚蠢的同事擠在陰暗濕冷地下室的日子,他已經過夠了。


再也沒有煩人的上司,沒有繁瑣的工作,沒有乏味的報告,沒有討厭的同事。沒有!什麼都沒有!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現在有的就只有彼此。


克羅里從未感到如此快樂。


但他想起一件事。


「你說過,有一天你會和我一起去野餐,或去麗池吃飯。1967年,記得嗎?」克羅里趁著阿茲拉斐爾在給他的盆栽澆水的時候問。「我們去過麗池很多次了,但一直沒有去野餐。」


阿茲拉斐爾識破克羅里的謊言,發現他這些年來就像背著妻子虐待孩子的壞爸爸一樣,一直在恐嚇盆栽,因此他堅持,克羅里的盆栽由他來照顧。克羅里的植物在阿茲拉斐爾愛的灌溉之下拼命讓自己比從前更加欣欣向榮,好證明克羅里的教育方式是錯誤的。因為盆栽讓阿茲拉斐爾幾乎每天都會到克羅里的公寓來,所以他原諒了這些臭小子告狀的行為。


「因為野餐太引人注目了嘛。」阿茲拉斐爾放下他的灑水壺,鼓勵每一株植物健康成長。植物們輕輕擺動枝葉,愉快地回應他。


「現在再也沒有這個問題。」克羅里抓著阿茲拉斐爾的肩膀把他扳過來面對自己。「明天去野餐吧?」


於是他們今日約在聖詹姆士公園。


這應該是美好的一天。阿茲拉斐爾對於野餐興致勃勃,堅持要由他來準備所有的食物,克羅里只要到場就好了。於是他踩著輕快的腳步,經過池塘的時候還和鴨子們打招呼,引來鴨子們一陣好奇地交頭接耳。天堂和地獄發生重大事故的消息在聖詹姆士公園裡早就傳開。天使和惡魔不再假裝互不認識地餵鴨子了,惡魔會把麵包撕成一小塊一小塊,交給天使扔進池塘裡。自從上次有隻倒楣的公鴨吃了天使一口麵包,被惡魔賜死幾秒鐘之後,鴨子們對於天使拋來的食物都有所顧忌。但現在看到他們出現在池塘邊不需要戰戰兢兢了,惡魔的臉上總掛著溫柔的微笑。


天鵝們堅持他們正在談戀愛。


鴨子們不認同。「別鬧了,你看過哪對在這裡秘密碰頭的間諜們談戀愛的?」


「你們單身鴨不懂,我們看得出來好嗎?」炫耀般地彎著頸項和自己的夥伴組成愛心形狀的天鵝們堅持。「他們正在談戀愛!」


如果克羅里聽得懂牠們的對話,他會說天鵝是對的。雖然他不太確定到底該怎麼談戀愛。他現在和阿茲拉斐爾每天都會見面,一起做點事情,聽音樂,看電影,散步,去任何阿茲拉斐爾想造訪的餐廳。或者什麼也不做,當阿茲拉斐爾在讀書的時候,克羅里窩在他的身旁,閉上眼,感覺天使的存在,他的味道。這種時候他總感到一陣舒適的暈眩感,像是漂在輕輕起伏的海浪中。當初他為此求助於醫生,現在的他很享受。


那很好,但克羅里想要更多。今天的野餐或許可以更進一步。不過要怎麼更進一步呢?克羅里也沒有概念。他想應該要找時間來做點功課。


但無論如何,今天會是美好的一天。原本應該是,直到他看見米迦勒和阿茲拉斐爾盤著腿一起坐在草地上。野餐籃被掀開,一個個裝滿食物的保鮮盒堆在他們的腳邊,還有一瓶酒從籃子裡探出頭來。米迦勒很激動,嘴巴快速開闔,加上比手畫腳。阿茲拉斐爾則是專注卻困惑的樣子。


克羅里跑過去打斷他們。米迦勒看著他,表情有些尷尬。


「你想幹什麼?快滾,別來煩我們。」克羅里抓著阿茲拉斐爾的手臂把他拉起來。「把東西收一收,天使,米迦勒我不是說你!阿茲拉斐爾,把東西收一收。」


「不不不,你誤會了。」米迦勒搖著手站起來。「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是來尋求幫助的。」


「我不管你惹上什麼麻煩,跟我們沒有關係。」克羅里舉起一根手指。「離我們遠一點,記得嗎?」


「米迦勒有些問題想要......請教我。」阿茲拉斐爾一臉為難。「雖然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問題?」


米迦勒學阿茲拉斐爾拉著自己的手指,似乎一言難盡的樣子。在克羅里看來是拙劣而刻意的模仿,讓她看起來更加可疑。但他有點好奇。


「我......」米迦勒清了清喉嚨。「我愛上了一個惡魔。」


「喔原來如此啊,我還愛上了一頭驢子咧。」克羅里看見阿茲拉斐爾皺起眉頭。「我是在諷刺她,不是說你是驢子,阿茲拉斐爾。」


「所以你真的愛上阿茲拉斐爾,而阿茲拉斐爾──」米迦勒眼神在他們之間來回移動。「等等,克羅里,你能說得出愛這個字!」


「我可以在聖水裡洗泡泡浴,說出愛這個字有什麼困難的,愛愛愛愛愛。」克羅里彈指,把原先擺在地上的保鮮盒都收進野餐藍裡,野餐墊也快速自動折起收好。


「我只是想得到一些成功範例的建議,既然你們倆......」米迦勒指著他們。「我很想知道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會做些什麼特別的事嗎?」


「特別的事?」阿茲拉斐爾歪著頭。「就像我剛剛說的,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去餐廳吃飯、來公園散步餵鴨子、去看舞台劇,還有今天我們來野餐,這一類的。」


「就這樣?沒有其他的?」米迦勒追問。


「給我等一下,」克羅里把阿茲拉斐爾拉到身後。「你說你愛上哪個惡魔?」


「我不能說。」


「那你就是在說謊。」


「我沒有!是......是......」米迦勒咬了咬嘴唇。「是里戈。」


「那你失戀了,里戈已經死了。」克羅里調整一下他的墨鏡。「我請他好好洗了個聖水澡,他什麼都沒留下。」


「聖水!」米迦勒大驚失色。「你一個惡魔竟然用聖水殺掉另一個惡魔!」


「他是自衛。」阿茲拉斐爾越過克羅里的肩膀說。「是里戈和哈斯塔先找上門的,克羅里說過當時他多麼無助又害怕,真的好可憐。」


克羅里微笑。「是的,我當時超級無助又害怕,好可憐,不得已只好拿出聖水,我也不想的,可惜哈斯塔一滴也沒沾到。」


「無助又害怕?你?哈!而你還幫他講話,阿茲拉斐爾,你──」米迦勒很快踩了剎車,把原本要說的話吞進肚子裡。「你真的好......深情。」


「我們只想過自己的日子。現在,你的問題沒有了,一滴也不剩了,可以滾了吧。」克羅里做出驅趕蒼蠅手勢。


「不!等等!」米迦勒擋在他們面前。「其實不是里戈,是......是哈斯塔!我說里戈是因為想保護哈斯塔,和敵人來往畢竟是不能被發現的,對吧?你們應該最清楚了。」


「這倒是。」阿茲拉斐爾點點頭。「要想辦法偷偷見面,的確很辛苦。」


「哈斯塔?上帝忘記幫天使安裝審美觀嗎?」克羅里轉向阿茲拉斐爾。「我不是在說你,你的審美觀顯然很正常,畢竟你看上了我。但米迦勒真的需要去檢查一下眼睛。我曾經也找過人類的醫生,沒什麼用,但他給了我很棒的建議,或許你也該為你的眼疾找個人類醫生檢查一下?」


「克羅里,別這樣。」阿茲拉斐爾扯了扯克羅里的衣袖。「別批評別人的愛情,愛是沒有道理的。」


「沒錯,謝了,阿茲拉斐爾。」米迦勒瞇起眼睛。「你可以理解我的,對吧?請告訴我該如何讓這場......戀愛,順利一點,有什麼秘訣嗎?」


克羅里在阿茲拉斐爾開口之前就搶先一步。「你得先打敗聖德芬。」


「聖德芬?」阿茲拉斐爾和米迦勒異口同聲問。


「是的,聖德芬。」克羅里點點頭。「哈斯塔說過他覺得聖德芬的禿頭很可愛。」


米迦勒張大嘴。「什麼?」


「抱歉,你頭髮太多了。」克羅里推著阿茲拉斐爾。「我們走吧。」


克羅里提著野餐籃快步離開米迦勒。米迦勒不是單獨一個人來的,天堂也不是唯一派人來的一方。克羅里可以聞到屬於地獄帶著腐臭與硫磺的氣味,怪異地夾雜著空氣芳香劑的人工香氣。惡魔們沒有現身,但他們就在附近。克羅里不曉得他們想幹嘛,但絕非好事。更別說米迦勒蹩腳的謊言了,那比烤焦的吐司上出現耶穌顯靈的神蹟更加荒謬。但再荒謬的騙局總會有人相信。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呢?」一直跟在後頭的阿茲拉斐爾停下來。「如果她真的愛上惡魔呢?我知道那有多麼掙扎。我是說我可以想像那有多掙扎。」


克羅里嘆了口氣停下來。「聽著,我是個惡魔,我看得出來什麼是謊言。米迦勒剛剛說的,從頭到尾都是屁話。」


「她到底想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你剛剛都跟她說了什麼?」


「沒什麼!她問我們今天要做什麼,我說我們要野餐,還告訴她我準備的食物,就是這樣而已。」阿茲拉斐爾指著野餐籃。「他們以前不喜歡碰人類的食物,但我認為他們只是沒有吃到真正好吃的東西,需要我的建議。我就說我今天準備了三明治、一些開胃菜點心、壽司,小蛋糕,鯡魚罐頭。」


克羅里差點鬆手把野餐籃掉在地上。「鯡魚罐頭?我們好不容易來野餐你準備了鯡魚罐頭?我吃過那種東西,那不是食物,那是生化武器。你自己都不喜歡的!」


「我是不喜歡,我也沒準備啊。」阿茲拉斐爾臉紅了。「米迦勒以前很愛挑剔我的報告。」


「喔。」克羅里笑了。「你這個壞天使,都是跟誰學壞的啊?」


阿茲拉斐爾的微笑裡有一點點得意。「是啊,不知道都是誰帶壞我的,某個惡魔吧。」


「我們真的得走了,公園裡現在熱鬧得很。」克羅里朝阿茲拉斐爾伸出手。「好嗎?」


阿茲拉斐爾把手放在克羅里手上。「好。」


他們十指緊扣經過池塘的時候沒聽見天鵝得意洋洋地對鴨子們說:「早就告訴過你們了,他們在談戀愛!」


6. 實驗精神


「你看見他們在做什麼了嗎?」哈斯塔說。他和大袞從賞鳥專用的望遠鏡裡看著天堂和地獄的叛徒手牽手走出公園。他們從克羅里離開公寓時就開始跟蹤他,看見他們和米迦勒講話,之後又匆匆跑掉。


「他們手牽手,」大袞說。「為什麼?」


「那天使瞎了嗎?沒辦法自己走路?所以要克羅里牽著他走?」


「我們應該記下來,這可能是我們改變體質的訣竅之一。」大袞沉思著。「透過肢體的碰觸嗎?從手掌中交換力量嗎?」


兩個低階惡魔從樹叢冒出來。「長官,我們剛剛聽見他們的談話。」


「他們說了什麼?」


「他們說,」低階惡魔壓低聲音,那是打算揭露一件精彩聳動的八卦時必備的語氣。「米迦勒說,她喔啊欸唉上了哈斯塔。」


哈斯塔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什麼?米迦勒噁額唉啊我?」


「她是這麼說的,親口說的。」低階惡魔強調。「但克羅里說你喜歡聖德芬的禿頭。」


「聖德芬是誰?」哈斯塔拼命回想。「而且我也不喜歡禿頭。」


「這是一項很有用的情報。」大袞宣布。「哈斯塔公爵,雖然我不知道米迦勒瘋了還是怎樣,但她挨呃哦耶上了你,我想我們應該好好利用這一點。加上我們剛剛的發現,我認為我們應該要進行實驗。把你的上吊繩拿下來。」


哈斯塔不服氣。「我特地換上童軍繩,這樣看起來比較秀氣斯文一點。」


「我想她喜歡的是你原本的樣子。」大袞命令他。「拿下來,我們去找天使。」


他們在公園裡找到米迦勒的時候,發現她不是單獨一人。一群天使圍成一圈,站在草地上。


「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烏列爾說。「三明治、一些開胃菜點心、壽司,小蛋糕,鯡魚罐頭,剛剛阿茲拉斐爾提到的食物都在這裡。」


「所以我們該怎麼野餐?」聖德芬問。「這項儀式是有步驟的嗎?」


加百列環顧四周,「我想應該是坐下,然後開始吃人類的食物。」


天使們都坐下來,各自拿起一個食物。


「喔不,大天使加百列也在。」大袞瞇起眼睛。「看來我們只好發動突襲了。」


「阿茲拉斐爾特別推薦這個,」米迦勒拿起鯡魚罐頭。「他說他和克羅里都很喜歡這個。」


「這是秘訣之一嗎?一起進食?那我們還缺個惡魔。」加百列說。他朝空中聞了聞。「等等,有惡魔在附近。」


「我們得把它綁來,和我們坐在一起吃東西。」米迦勒打開罐頭,所有的天使和在附近的人類全都捂住鼻子。「全能的主啊這是什麼!好臭!」


「這是食物嗎?你確定嗎?」加百列看到米迦勒點頭。「為了主,我們不畏任何挑戰。」


身為主管,加百列決定身先士卒,勇敢地用湯匙舀起一口臭氣沖天的鯡魚,塞進嘴巴裡。他活了數萬年,從未有如此強烈的感覺衝擊著他。他能看見他的人生片段從眼前飄過。他看見自己的劍刺進一個兄弟的胸口,他看見那追隨路西法反叛的天使往下墜,看見他的白色翅膀被上帝的怒火燃燒殆盡之後一雙黑色羽翼從背後刺出。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痛苦,悲傷,淚水奪眶而出,緊握著劍的雙手顫抖。他再也不曾有過當時那不舒服又脆弱的感覺,直到現在他吃了發酵的鹽醃鯡魚。加百列忍著。他不能哭,不能在手下面前哭,他們都需要他的領導。他是戰士,他把鯡魚吞下肚,就像吞了一塊放射性物質。


「我現在多少能理解阿茲拉斐爾的問題了。」加百列發現他的天使們都用敬畏的眼神看著他們的上司。「如果他在地球上吃這種東西吃了幾千年,的確有很高的機率會壞掉。」


「我為你的勇氣所震撼,加百列。」聖德芬舉起他的湯匙。「為了主。」


「為了主!」天使們喊著,然後一起吃下鯡魚。


「那群笨蛋在幹嘛?為什麼要吃壞掉的東西?」大袞慢慢往後退。「他們在發抖,哭泣,放鬆警戒。現在是好機會,上啊,哈斯塔!」


大袞朝哈斯塔用力一推,把他從他們藏身的陰影處推出去。哈斯塔跌跌撞撞地撲倒在草地上。


加百列嚇了一跳,但隨即說:「我們正需要一個惡魔,感謝主!」


加百列看見哈斯塔突然出現,不僅沒有和往常一樣厭惡或震怒,反而很高興的樣子,這令哈斯塔很困惑。但哈斯塔不是來思考的,他是來實驗的。把自己暴露在一群高階天使面前,這很危險。但為了獲得不怕聖水的體質,為了主人的功業,更為了有一天可以親自把克羅里那個混蛋吊起來抽打,他願意冒險。但有一件事他必須先確認。


他站起來。「聖德芬是誰?」


米迦勒怒視著聖德芬。「這不公平!我哪裡輸給你!」


聖德芬看看米迦勒再看看哈斯塔。「我做了什麼?」


「這不重要,地獄公爵哈斯塔,歡迎你坐下來,和我們分享......」加百列擺出他的職業笑容,不被鯡魚留在他嘴裡的恐怖餘味所影響。「食物。」


「你們為什麼要吃屎?」哈斯塔提醒自己要有禮貌。他看著米迦勒。「你可以站起來一下嗎?」


「為什麼?」米迦勒還沒反應過來,哈斯塔就彎下腰,抓住她的手。


大袞冒了出來。「怎麼樣?有什麼感覺嗎?」


「沒有,什麼感覺都沒有。」哈斯塔說。所有的天使都站起來,包括被他抓住手的米迦勒。


「你幹什麼?」米迦勒一邊甩開哈斯塔的手一邊大聲問。「放開我!」


「大袞,如果你願意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食物,我們可以原諒你們的無禮。」加百列紫色的眼睛因為不悅而閃爍。「否則你們就得嚐嚐天堂的拳頭。」


「耽誤幾分鐘而已。」大袞試著讓自己看起來很放鬆,就好像他們只是剛好路過閒聊兩句。「還是沒有感覺嗎?」


哈斯塔抓得更緊。「沒有,什麼感覺都沒有。」


「放手!你這惡魔不要碰我!好噁心!」米迦勒幾乎尖叫。「而且你好臭!」


哈斯塔鬆開米迦勒的手,脹紅了臉。「你吃那種東西才臭!」


「夠了!」加百列大吼一聲,大地隨之微微震動。公園裡的人類都嚇了一跳,卻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大袞,我還以為你是那群被詛咒的裡面比較有腦的,現在這是做什麼?故意挑釁嗎?」


大袞要所有的惡魔撤退。「抱歉,加百列,我想這是一場誤會。」


聖德芬沒有忘了他們需要惡魔,他拿起一個三明治。「等一下,你們確定不要留下來吃點東西嗎?我們有烤牛肉三明治!」


「你看到了沒!」哈斯塔指著聖德芬朝米迦勒說。「他比你有禮貌多了!誰稀罕你的吪唉阿歐!」


「我也不喜歡你!誰要喜歡你啊!」米迦勒大叫。「你那麼臭!」


聖德芬在哈斯塔隨著其他惡魔消失之前向他拋出一個烤牛肉三明治。哈斯塔接住帶走了。


「那個烤牛肉三明治我剛剛先咬了一口。」聖德芬實事求是地說。「或許會有用。」


加百列用讚賞的眼神看著聖德芬。「在這種混亂的時候,還能冷靜思考的就是聖德芬了。米迦勒,你得多跟他學習。」


米迦勒看著聖德芬在笑容中閃耀的金牙,氣得把鯡魚罐頭捏成一塊扁扁的廢鐵。


7. 恐怖情人


雖然和原先的計畫不太一樣,但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的第一次野餐也不算完全失敗。他們在一張路邊的長椅坐下來,一起享用阿茲拉斐爾準備的食物。東西好不好吃,克羅里無所謂,但這是他和阿茲拉斐爾相處的時光,他會把這一幕記起來,就像他記得他們共度的時時刻刻。倫敦的街頭人來人往,車流不斷,但他們的眼裡只有彼此。當然,在阿茲拉斐爾的眼裡,還有食物。


克羅里也得到他想要的進展:他和阿茲拉斐爾牽著手散步回到書店。阿茲拉斐爾沒有抗拒,沒有猶豫不決,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克羅里的手心上。天使有一雙柔軟的手,克羅里總看著那雙手拿刀叉酒杯,捧書握筆,在琴鍵上舞動,隨音樂搖擺。如今他可以握著這雙手,帶阿茲拉斐爾到天涯海角,到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克羅里離開以前,牽起阿茲拉斐爾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兩百年前的男人會這樣對待心儀的人,克羅里總想著他也要試試看。從阿茲拉斐爾的表情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阿茲拉斐爾笑得比緩緩落幕的夕陽還要動人。


從那之後,他們只要一起出門,走在一起,都會自然地牽著彼此的手。克羅里開始感覺他們的確正在談戀愛了,不知道阿茲拉斐爾有沒有像他一樣,會因為克羅里頭暈目眩?


克羅里非常肯定兩個戀愛中的人不會只有牽牽手而已。他做了一些研究。網路,另一項人類令人讚嘆的發明,就像沒有盡頭的大海,只要你懂得避開垃圾,就能悠遊其中。克羅里可以在網路上逛個沒完沒了,而阿茲拉斐爾對網路世界的興趣就沒那麼強烈,與其讓手指敲打鍵盤,他更喜歡翻閱紙頁。


克羅里做了筆記,有了一些結論,他決定來身體力行。


「你到底要不要做?」克羅里有些不耐,他已經跟阿茲拉斐爾溝通快半個小時了。


阿茲拉斐爾第三十六次回答。「我不確定。」


「我說過了,人們約會的話就是會做這種事。」克羅里試著不要發脾氣。阿茲拉斐爾無論是固執起來或猶豫不決,都很難令他改變心意。「我們不是在約會嗎?你自己說了,我們來約會。」


是的,那是阿茲拉斐爾的決定,克羅里也嚇了一跳。從他們相識到牽手,花了六千年的時間,他原本以為進展到下一步,需要花上另一個六千年。對克羅里來說,也不是不能等,但他看見某個網站上的發問:「我跟這個男的才約會第二次就上床會不會太快」,難免有些感慨。人類的壽命實在太短暫,時間對他們而言珍貴如金,對天使和惡魔來說卻沒有珍惜的理由。他們會有另一個六千年,然後再一個六千年,即使地球毀滅,他們還有其他星球可去。他們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去燉一段感情。


「咖啡店的店員問我,你們在約會嗎?你們看起來是很可愛的一對。」阿茲拉斐爾有一次這樣告訴克羅里。那是阿茲拉斐爾常去的街角咖啡店,他們都見過克羅里什麼都不點,只坐在阿茲拉斐爾對面,看他一口一口慢慢吃掉巧克力布朗尼。阿茲拉斐爾很習慣克羅里盯著他吃東西,他們都沒想過這在別人眼裡看起來像什麼。


「我們這樣算是約會嗎?」阿茲拉斐爾問。「約會的定義是什麼?」


克羅里說他也不知道。


「克羅里,我們現在正處於後天啟時代,無論是對你我或是對這個世界而言,這都是個新的開始。我們應該盡可能做新的嘗試。」阿茲拉斐爾說。


「你聽起來像是終於搬出去自己住沒大人管了所以通宵打線上遊戲的青少年。」克羅里對他的提議不太有興趣。他們來到地球六千年了,還有什麼沒試過?


「我說我們去約會吧,過去我沒有和任何人約會過。」阿茲拉斐爾說。「你呢?」


「沒有,從來沒有,一次都沒有。」克羅里對阿茲拉斐爾的提議突然充滿了高昂的興趣。「現在就去,馬上,立刻走。」


但他們現在正在尷尬的僵局裡拉鋸著。


「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張開嘴巴而已,這有什麼難的?」克羅里一邊用手指敲打著桌子一邊說。和阿茲拉斐爾約會的確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但是達成共識的過程是漫長而且消磨耐心的。


「這很......讓人覺得不好意思。」阿茲拉斐爾的聲音變得很小。「老實說,我有點害羞。」


「是你說要有新的嘗試。你做過這個嗎?」克羅里看阿茲拉斐爾搖搖頭之後加重語氣。「我也沒有!所以我們要試試看,不是嗎?」


「你到底從哪裡看來約會要做這個的?」


「網路上說的。」


「人們說網路上有許多不實資訊。」


「你甚至不上網的,你的電腦過時二十年,唯一的用途就是有小偷闖進書店時你可以拿起來砸他。」


「我還是會上網查查餐廳的資訊和評論!我只是說,我們不該多方求證一下嗎?徵求其他人的意見之類的?」


「如果你真的這麼反感,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做了吧,我的興致現在滾到山腳下了,我累了,我想睡覺。」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我們應該更謹慎一點,做更多研究。」


「你不需要做你不想做的事,只為了取悅你的男朋友。」


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同時轉過頭去。克羅里瞪著坐在他們背後那桌的女子。「你哪位啊?」


「我坐在這裡聽你們爭執要不要做某件事十五分鐘了,我猜得到是哪件事。」女子把雙手交叉在胸前。「我不是故意要聽的,我們坐得這樣近!」


「這不甘你的事但我想你大概誤會了。」克羅里不耐煩地說。


「是嗎?」女子對著阿茲拉斐爾說:「換個不會強迫你的男人吧。」


「我沒有強迫他做什麼!」克羅里抗議。


「是真的!他沒有強迫我做過什麼!」阿茲拉斐爾看了一眼克羅里。「我的意思是他常會開我玩笑,諷刺我,脾氣也不太好,但他真的沒有強迫我做什麼。」


「諷刺你?脾氣也不好?」女子瞇起雙眼。「聽起來他是貶低你的自信心讓你認為只有他會愛你好讓你離不開進而可以操控你的那種恐怖情人。」


克羅里正準備讓這個愛管閒事的人類瞧瞧什麼是真正的脾氣不好的時候,阿茲拉斐爾搶在他前頭開口。「不,克羅里一點也不恐怖,他......」阿茲拉斐爾望著克羅里。「他很好,他為我做了好多事,也救了我很多次,他願意為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弄髒他的手。當情況變得很糟糕的時候,他還是想到我。他可以自己走的,可是他沒有,儘管他的處境比我還危險。他......很好。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能讓他這樣......關心我。」


「因為你也很好,天使。」克羅里必須承認自己被阿茲拉斐爾的話所震撼。他一直都以為阿茲拉斐爾沒有注意到自己做了什麼。他喜歡照顧阿茲拉斐爾,在他心裡阿茲拉斐爾就是該被小心呵護、無憂無慮的。他願意替阿茲拉斐爾做他不想做的事。他是惡魔,手本來就是髒的。但他沒想到阿茲拉斐爾都知道,而且他沒有視為理所當然,他放在心裡。


女子端著咖啡杯站起來。「看來這裡沒有我的事了。」


「本來就沒有,走開啦。」克羅里說。


「為什麼你們的冰淇淋放了那麼久都沒有融化?」女子問。


「因為我有魔力,還能讓多管閒事的人永遠閉上嘴。走開!」


女子給了克羅里一個白眼之後移動到別桌去了。


「現在的人太沒有禮貌了吧!」克羅里大聲抱怨,確保她聽得見。


「克羅里,」阿茲拉斐爾拉著克羅里的手。「我們來做吧,約會該做的事。」


「你終於決定了嗎?」


「是的,我們不該讓冰淇淋等那麼久,特別是這麼好吃的萊姆葡萄冰淇淋。」


「很好。」克羅里舀了一匙冰淇淋。「嘴張開。」


阿茲拉斐爾乖乖張開嘴,讓克羅里餵他吃冰淇淋。


「怎麼樣?」


「沒有我期待的好吃。」阿茲拉斐爾瞪著那碗半小時不融化的萊姆葡萄冰淇淋,彷彿被它所背叛。「網路上的評價過譽了。」


「就像你說的,網路上有很多不實訊息。」


「但至少關於約會的時候餵對方吃東西這一點,沒有錯。」阿茲拉斐爾看起來有點雀躍,像是他突然愛上克羅里餵他吃東西這件事。「再餵我一次吧。」


8. 間諜遊戲


跟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別是你對跟蹤的目標恨之入骨。你看著他和天使手牽著手走在路上,花兩小時吃飯,花另外兩小時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裡依偎著彼此。你看他們聊得興高采烈,開心大笑。對哈斯塔來說,這真是種折磨。他想看到克羅里痛苦哀號,跪地求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看起來,很快樂。對惡魔來說,簡直是大逆不道,這讓克羅里的罪行又增加了一條。


「克羅里剛剛送阿茲拉斐爾回家的時候,」前來換班的大袞翻看著紀錄。「他親吻阿茲拉斐爾的手背。我們觀察到這樣的行為至少三次了,這是某種儀式嗎?所以他們果然是透過手改變體質的嗎?」


「但是沒有用,記得嗎?」哈斯塔把沒吸完的煙往地上扔,他的腳邊躺了一地菸蒂。「我抓住米迦勒的手,但什麼都沒發生。」


「或許需要更多步驟,他們長時間在一起,一定還做了什麼。」大袞停在紀錄的其中一頁上。「昨天他們在咖啡館餵彼此吃冰淇淋?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


「之後就沒有記錄了,他們之後去哪了?」


「不知道,一直看他們倆讓我眼睛痛,所以我先溜了。」


「你這是擅離職守,哈斯塔,這可不是優良的工作表現。」


「少對我頤指氣使的,大袞。」


「你要是好好完成工作,我就不會對你頤指氣使。」


「你別以為別西卜信任你你就──」


「抱歉,打擾一下。」聖德芬突然冒出來讓哈斯塔和大袞都往後退了兩步,但他看上去相當自然輕鬆,彷彿天使突然出現在惡魔面前是家常便飯。「哈斯塔,你喜歡我上次丟給你的三明治嗎?」


哈斯塔和大袞面面相覷。「呃,還可以吧。」


「好。」聖德芬的手上多了一份文件夾,和一支鉛筆。「吃完以後你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


「我......我想我不喜歡裡面的牛肉,烤太熟了,而且有人先咬了一口。這是在幹嘛?」


「沒事,只是意見調查,很快就結束。」聖德芬快速寫下幾個字。「你有沒有感覺更有力量?體溫改變?」


「我是惡魔,我沒有體溫。」


大袞撞了哈斯塔一下,然後拼命眨著他的死魚眼。哈斯塔無法分辨他是眼睛抽筋了還是打暗號。大袞拿起報告揮了揮,又甩了甩自己的手。


哈斯塔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抓起聖德芳胖胖的手很快親了一下。他必須承認,這對天使或惡魔來說,都是挺匪夷所思的時刻。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聖德芬試著不著痕跡地在自己的外套上擦了擦手。「先是抓米迦勒的手,現在又這樣?」


哈斯塔和大袞看著彼此。「哈斯塔最近對天使的手很感興趣。」大袞說。


「我想知道天使的手吃起來是什麼味道,沒錯,就是這樣。」哈斯塔附和著。


「我建議你不要去吃任何一個天使的手,那會引起戰爭的。」聖德芬挺起胸膛。「不是我們害怕戰爭,而是必須有正當理由。」


「我們曾經有過一個正當理由。」大袞說。想到原本會發生的大戰,三人同時感到一陣失落。


「機會總會再來的。」聖德芬用他一貫積極向上的語氣說。「現在呢......」


聖德芬突然跳起來抓住哈斯塔的脖子把他往下拉,然後把一個三明治用力塞進他的嘴裡。他的力氣比哈斯塔想像中的大,哈斯塔感覺自己的脖子像被鐵鉗夾住一樣,頭頂的青蛙嚇得呱呱大叫。他雙手亂揮,打在聖德芬的身體上,但天使用拳頭強迫哈斯塔把三明治吃掉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


「嘿!搞什麼!」大袞大喊一聲,聖德芬確保哈斯塔把整個三明治都吞進肚子裡之後終於鬆開手。


「這是煙熏鮭魚三明治,我希望這次比較合你的口味。」聖德芬彎下腰觀察因為被噎到而跪在地上的哈斯塔。「你的臉都脹紅了。怎麼樣?覺得身體有什麼不一樣嗎?」


哈斯塔想要詛咒他,但麵包卡在喉嚨令他只能發出一陣噪音。


「你要噎死他了,換身體很麻煩的。」大袞責備聖德芬。「你知道我們申請換發新的身體要填多少表格嗎?」


「不會比天堂多的,但你說得對,的確很麻煩。」聖德芬用力拍了拍哈斯塔的背。「好了,你吞下去了。」


哈斯塔站起來。「你這個王八蛋!我要讓你──」


「你還是沒有感覺哪裡不對勁嗎?」聖德芬難掩失望。「到底哪裡做錯了?」


「你──」哈斯塔原本還想說的話被大袞制止了。聖德芬帶著他的文件夾消失在空中。


「你讓他走了!那個粗魯的白羽毛混蛋!他攻擊我!」哈斯塔怒吼。


「哈斯塔,聖德芬不是來攻擊你的。」大袞翻開他們跟蹤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的報告。「他在餵你吃東西。」


9. 賞鳥人


克羅里知道他們被跟蹤了。惡魔的氣味如影隨形跟在他身後,他們是糟糕跟蹤者,一點也不專業的間諜,克羅里一回頭就看到兩個低階惡魔慌張地東張西望,或假裝興致盎然地盯著骯髒的垃圾桶。哈斯塔隔著一條街,滿臉怒氣瞪著他。相較之下,天使有技巧多了,至少懂得躲在燈柱或樹幹後面。


他們在計畫著什麼,而克羅里一點也不想被牽扯進去。彆腳的跟蹤者們是沒有靠近,但知道他們就在身邊晃來晃去,總讓他不太舒服。


「我想他們對我們為何不怕聖水和業火很好奇。」阿茲拉斐爾說。他正在拆一箱剛從西班牙寄來的包裹。他的古書獵人遍布歐洲,像獵犬一樣替阿茲拉斐爾嗅聞挖掘已經佚失或絕版的書籍。


克羅里站在窗前,看著阿茲拉斐爾書店對面公寓裡兩個拿望遠鏡的惡魔。觀察鳥類的人還會穿著迷彩服偽裝打扮避免引起目標的注意,而那兩個惡魔甚至還開著燈,彷彿他們需要燈光才看得見似的。克羅里忍住向他們揮手的衝動。


「他們永遠不會拆穿的,別擔心,他們無法想像規則以外的事情。」


「他們沒有想像力,不像你。」阿茲拉斐爾開始拆一層又一層氣泡紙。「其他惡魔不知道要在報告上作假,你的上司也想不到竟然有惡魔會偽造自己的工作紀錄。」


「我把你這番話當成是讚美。」克羅里站在阿茲拉斐爾身後,「又買了什麼書?」


「你還記得,1348年,我們同時在巴塞隆納出任務嗎?」阿茲拉斐爾戴著手套把一本看來很脆弱的書從層層氣泡紙裡解放出來。


克羅里當然記得,那年是他從一位瘟疫醫生口中確認了自己頭痛的症狀真正的病因。而他現在正和導致他一切不正常狀況的源頭緊貼在一起。「我們看著瘟疫上岸的。」


阿茲拉斐爾輕嘆一口氣。「然後我們就走了,黑死病盤踞在巴塞隆納一整年。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懷疑自己做得對不對。」


「就像我當初說的,你無能為力。」克羅里能感覺到阿茲拉斐爾突然下墜的心情。天使對於阻止瘟疫做它的工作的確無能為力,但不代表他不會因此而耿耿於懷。他想了想,決定做一件很不符合他的風格,但在此時此刻很合理的事情:抬起雙臂,從背後環抱阿茲拉斐爾。


「你幹嘛?」阿茲拉斐爾在克羅里的懷抱裡有些僵硬。


「安慰你啊,人類都這樣做的對吧?」克羅里說。阿茲拉斐爾的身體既柔軟又溫暖,令克羅里想起大白熊,而克羅里知道擁抱大白熊的下場大概會是被牠們暴躁的利爪扯爛,但擁抱阿茲拉斐爾不會有這樣的風險,還很舒服。


「嗯,也是。」阿茲拉斐爾慢慢放鬆下來。「我當時聘請了幾個瘟疫醫生到巴塞隆納待命,很不幸的,他們派上用場了。這是其中一個瘟疫醫生當時的醫療紀錄。」


克羅里看著那本以它的年紀來說保養得算很不錯的古書封面,一個並不陌生的名字斜斜地躺在書名裡。《安德列斯‧奈頓醫生巴塞隆納瘟疫記事》


「奈頓醫生?」


「你認識他嗎?」


「我──」克羅里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告訴阿茲拉斐爾他曾經去求診,就瞥見對面那兩個惡魔正在做奇怪的事:他們一邊舉著望遠鏡,一邊在筆記本上抄抄寫寫。就像生態觀察家一樣,把他們看見的一切記錄下來。


克羅里知道自從阿茲拉斐爾用他的外型在惡魔面前洗聖水澡之後,自己在地獄就有了讓人聞風喪膽的名聲。他們不知道克羅里成了什麼,而無知會帶來恐懼。


克羅里突然出現在對面兩個偷窺狂的背後時,把他們嚇了好大一跳,儘管再低階的惡魔都做得到在短距離間快速移動,他們還是嚇得把望遠鏡摔在地上。


「嗨。」克羅里說。低階惡魔的膽子也很低階,驚恐地擠在一起,像克羅里打算踹死他們一樣。


克羅里伸出手。「給我看看。」


緊抓著筆記本的惡魔搖搖頭。「不行。」


「不給我看我就拿聖水噴你們。」


惡魔們抖了一下。「你......你這樣真的很過分。」


「我是惡魔,難不成還要日行一善扶老婆婆過馬路?」克羅里靠近他們一步。「快點交出來。」


「等等,他一定是在騙人的。」摔望遠鏡的惡魔鼓起殘存的勇氣阻止他的同伴把筆記本交給克羅里。「哈斯塔一直強調不能相信他。」


「哈斯塔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把聖水倒在里戈的頭上時他叫得像小女孩一樣?」


惡魔們交頭接耳,顯然被克羅里的威脅動搖了,但回去之後會受到的懲罰也有同樣的嚇阻作用。「你......你現在又沒有把聖水帶在身上。」


阿茲拉斐爾闖了進來,舉起一瓶礦泉水。「他沒有帶著聖水,但我有。」


「他是天使,他不說謊,」克羅里看著心虛望向地板的阿茲拉斐爾。「你們最好相信他。」


「如果我們洩漏秘密回去會死得很慘!」惡魔尖叫著說。


「你們不說,我們不說,誰會知道呢?」克羅里慢慢靠近他們。「我很快翻一下,只需要幾秒就好了。」


克羅里一把搶過筆記本,然後迅速翻閱一遍。


「上面寫了什麼?」阿茲拉斐爾問。


「七點二十五分,到日本料理慘廳,吃蓋在飯上面的生肉,甜點是轟豆湯。」克羅里唸著筆記本的內容。「是餐廳不是慘廳,是紅豆湯不是轟豆湯。你們應該好好學學寫字。」


「我們又不用考試!」惡魔們抗議著。


「而且那不是什麼蓋在飯上面的生肉,」阿茲拉斐爾一臉被冒犯的樣子。「那是生魚片握壽司,全倫敦評價最好的日本料理店的招牌菜。」


克羅里把筆記本丟回給惡魔們,他們立刻從窗戶跳出去。


「幸好這裡只是二樓,」克羅里從窗戶探頭出去又縮回來。「要是把身體弄壞他們就知道申請新的有多麻煩。」


「他們真的在觀察我們。」阿茲拉斐爾撿起被拋下的望遠鏡。「我們該怎麼辦?」


「我想我們應該跳舞。」克羅里說。


10. 來跳舞吧


加百列不喜歡和敵人接觸。既無必要,又令人厭煩。誰能想到這些髒兮兮臭烘烘的東西曾經是他們的天使兄弟姐妹。天使和惡魔是對立的兩邊,根本不該在戰場以外的地方見面。但現在情況特殊。


「已經過了十小時了!」大袞像足球隊教練一樣拍著手大喊,只差沒有穿運動服和掛口哨。「加油!堅持下去!再跳七小時就可以了!」


有些意志不堅的惡魔早在第三或第四個小時就放棄投降。看在加百列眼裡,他們就是一群弱不經風的廢物。在天堂的時候他們為了無謂的自尊背棄了主,在地獄他們又為了腳痠而背棄了撒旦。不義之人到哪裡都不義,那刻在他們的骨頭上。雖然加百列不得不承認,要連跳十七個小時的舞的確是一大挑戰,但天堂的戰士們都還在奮戰不懈。


加百列低頭看一眼他的舞伴別西卜,正好一鼻子戳進他頭上的蒼蠅裡。他不懂,思想和立場上的自甘墮落為何都要伴隨著衛生習慣的敗壞。但或許這是別西卜個人品味的問題,或許他認為身為地獄鬼王出場時伴隨著蒼蠅環繞是很基本的排場,就像蝴蝶會在童話裡的公主身邊飛來飛去一樣。他往四周看了看,無法忽視惡魔們的改變。有許多惡魔不再穿著骯髒破舊的過時服裝,或散發著臭味,他們都試圖穿得像克羅里,把兩隻因為缺乏運動而腫脹的大腿硬生生塞進緊身皮褲裡。


對於他們的努力,加百列突然有一陣感慨。畢竟天使和惡魔有相同的根源,他們會往同一個方向思考也很合理。當聖德芬回報,哈斯塔親吻他的手時,第一個跳進加百列腦海裡的念頭就是,惡魔們想的和天使一樣。如果米迦勒有熟讀他們跟蹤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的觀察報告,就會知道克羅里曾經對阿茲拉斐爾做出一樣的事,而不會氣呼呼地罵一頭霧水的聖德芬「憑什麼」。他們的敵人和天使一樣,正在試著找出兩個叛徒的秘密。別西卜約加百列見面,說他們知道為什麼聖德芬要餵哈斯塔吃東西,說他們兩邊需要合作。的確,這項實驗缺少惡魔或天使任何一方,都無法成功。


於是兩邊的人馬約在這裡,一間廢棄的工廠裡,舉行一場慘不忍睹的舞會。


「他媽的,加百列。」別西卜因為太累了已經生氣不起來。「你又踩到我的腳了,這都已經是第幾次了?」


「今天是我們天使第一次學跳舞,跳不好也沒辦法。」加百列承認。


不只有別西卜這樣報怨,過去十小時裡,其他惡魔也不時因為被天使踩了腳而大呼小叫,然後和對方互相咆哮指責幾分鐘再繼續跳舞。天使跳得實在不怎麼樣,大部分的時候都被惡魔拖著晃過來晃過去。但惡魔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們會跳舞,不表示他們跳得好。從外人的眼光看來,他們大概像是一群有肢體障礙的人,身體僵硬地轉來轉去。唯一可以看的就是哈斯塔和聖德芬這一對了。米迦勒和聖德芬爭執了一會,加百列決定還是讓聖德芬和哈斯塔跳舞,畢竟哈斯塔親過聖德芬的手背,聖德芬也餵他吃過東西。如果改變需要慢慢累積,那他們倆是最接近成功的人了。他們跳得不算好看,但至少移動得很流暢,相處上也沒有問題,沒有打起來。別西卜說哈斯塔還在為了聖德芬企圖用煙燻鮭魚三明治謀殺他而生氣,聖德芬則一臉從容就義的表情。


「那邊那兩個!」大袞教練指著一對筋疲力盡的天使和魔鬼說。「要抱在一起,看到影片了嗎?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跳舞的時候是抱在一起的,你們也要這麼做!」


他們架在工廠半空中的大螢幕裡正播映著他們偷拍的影像: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抱在一起,在發行時間跨幅長達一百年的無數首情歌裡,他們優雅地跳著慢舞,整整十七個小時。儘管一開始阿茲拉斐爾也遇到了障礙,但克羅里相當有耐心,牽著阿茲拉斐爾的手,摟著他的腰,一步又一步,一小時又一小時,教會阿茲拉斐爾跳慢舞並不是指用比較慢的速度,去跳加沃特舞的意思。阿茲拉斐爾的頭靠在克羅里的肩膀上,閉著眼睛,他看起來很放鬆,很幸福的樣子。


可憐的阿茲拉斐爾,加百列心想,他故障得多麼徹底。


「到底要跳到什麼時候?」又一個崩潰的惡魔大喊。「我真的好累!」


惡魔們紛紛附和著。加百列冷笑,從開始到現在,受不了棄權的都是惡魔,他們寧可被教練揍也不願再回到比賽現場。加百列看看自己的士兵,堅毅地挺直胸膛,忍耐連跳十小時舞的腳痛,還有和惡魔抱在一起的心理衝擊。他們看見自己的長官都和蒼蠅王抱在一起了,更沒有理由退縮。


「你的惡魔也太嬌生慣養。」加百列說。「才十小時就受不了,我的人還能再跳十小時。」


別西卜抬起他永遠不高興的臉。「那是因為我們的舞伴很爛!根本不會跳只會拖累我們!」


「我們是天使,我們本來就不會跳舞。」加百列理直氣壯地說。


「你有想過一個更簡單的方法嗎?」別西卜說。「去問你們老闆到底是怎麼回事?」


加百列不講話。他不想讓別西卜知道,全能的主已經很少和他們說話了。主對加百列或其他高階天使的詢問或提議,都只是簡單的一個「好啊」,或者乾脆就沒有回應。加百列投訴了阿茲拉斐爾的不當行為,主什麼也沒說。對於阿茲拉斐爾的懲戒案,也始終沒有下文。難道主不認為他們做錯了嗎?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粗暴地停止了世界末日的開啟,難道沒有破壞主的大計畫嗎?因為這偉大的計畫太過不可言說,所以加百列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應該被執行還是應該被阻止。


但這可不能被惡魔知道。要是惡魔們知道天使和全能的主之間的溝通管道有堵塞的現象,他們一定會指著天使的鼻子大笑說,哈哈,你們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爹地也不理你們了。加百列看著別西卜不懷好意盯著他,他想,哈哈,爹地把你們趕到地下室去了。


「全能的主不會把心思放在這等小事上。」加百列說。


「世界末日被阻止了耶,這還算是小事嗎?」別西卜不以為然地說。


「那是因為撒旦不懂怎麼教小孩,也不懂如何管理員工。」


「克羅里一直是優良員工,是你的人勾引他誤入歧途。」


「阿茲拉斐爾一向循規蹈矩,是克羅里誘惑他走向罪惡。」


「那本來就是他的工作,誘惑別人做壞事!」


「那也是阿茲拉斐爾的工作,去破壞惡魔的詭計!」


他們同時意識到從這樣的觀點看來,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其實根本沒有做錯事。


「但他們還是叛徒。」別西卜強調。


「的確是,和惡魔私奔實在太過......離經叛道。」


「私奔?我稱他們是通敵。」


「在這個情況之下,兩者皆是。」


「十七個小時,到底他們為什麼要跳這麼久的舞?」


「有沒有可能......」加百列光是要說出口都覺得這想法很荒謬。「他們是在耍我們的?」


別西卜想了想。「他們不知道我們在暗中觀察他們啊。而且為了耍我們而跳了十七個小時的舞這不是很蠢嗎。」


又有一對選手棄賽了。他們指責對方故意踩自己的腳,很臭,抱得太緊,戴墨鏡的惡魔大喊我有洗澡,接著和天使大打出手,被雙方的人拉開了。


「加油!」大袞穿梭在一對對狼狽的舞伴之間。「再跳六個半小時就可以了!」


11. 合而為一


克羅里正在倒立,用手在他的公寓裡走來走去。他已經這麼做一個小時了,因為他又發現埋伏在對面的賞鳥人。上次他和阿茲拉斐爾硬是跳了十七個小時的舞,事後兩個人都累壞了,癱倒在地上,腳都腫了起來。阿茲拉斐爾信誓旦旦,只要他活著的一天就再也不跳舞。克羅里也很累,但他只要想到天使和惡魔會想辦法跳那麼久的舞,就覺得很值得。他事後又做了吃生雞蛋、在泰唔士河畔裸奔、在皮卡迪利廣場大唱辣妹合唱團的歌,還有現在的倒立走路。很幼稚沒錯,但看見聖德芬因為裸奔被人類警察逮捕,還有哈斯塔在廣場上唱《合而為一》的影片被放到推特上還衝進熱門排行榜。他想繼續幼稚下去。


阿茲拉斐爾這時候跑了進來。他拿著奈頓醫生的書,因為奔跑而氣喘吁吁。


克羅里結束倒立的狀態。「怎麼了?」


阿茲拉斐爾把書翻開,遞給克羅里。「你看,他記得。」


克羅里接過書。「我以為你會帶走所有和你有關的記憶。」


阿茲拉斐爾走到窗邊,扶著窗台,試著呼吸新鮮空氣。「他的確不記得我,但他記得你。」


很不幸的,我今天碰見來到巴塞隆納之後的第一個瘟疫病人。他是在港口搬貨的工人,發高燒,咳嗽,痰裡有血,脖子腫大,皮膚泛出黑色。我給他一些藥草,清洗身體,要他的家人為他念祈禱文五十次。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會有第二個,第一百個。我得和其他瘟疫醫生討論接下來的防疫問題。我們都住在同一間酒館裡,由同一位治安官大人聘請而來。奇怪的是,我們都不記得那位大人的名字和長相了,但他給我們的藥草和大筆診金都還在診所裡。我知道有人會拿著這一大筆錢跑掉,但我不會。和死神搏鬥是我的職責,上帝會與我同在。 

回酒館之前,我在公共馬車站看見安東尼‧克羅里大人。他登上出城的馬車,沒有看見我。看來他是要離開巴塞隆納了。我想到他和他心儀的阿茲拉‧斐爾小姐,不知道他們是否結伴同行。我想克羅里大人是不會拋下阿茲拉‧斐爾小姐的。雖然我看不見坐在他對面的人,但我很肯定那是阿茲拉‧斐爾小姐。因為克羅里大人一臉憂心,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還遞給她一盒牛嘎糖點心。只有心愛的人能讓一個男人露出那樣的表情。他們終於下定決心私奔了,我為他們感到開心。我是個不幸的人,瘟疫帶走我的艾爾莎,因此我這一生都要和瘟疫戰鬥,但至少有一對有情人,在我的建議之下,能夠長相廝守。這帶給我不少安慰。願上帝守護他們。


「他知道你......和我。」阿茲拉斐爾說。「他前面幾篇有寫你去找他看診的事。」


克羅里把書輕輕闔上。「我去找他看過頭痛的問題。他說我沒有頭痛,我只是......戀愛了。」


「和這位阿茲拉‧斐爾小姐?」


「他自己想的。」克羅里看著奈頓醫生的書。「我猜這幾百年來看過這本書的人都會認為我是分不清頭痛或戀愛的笨蛋了吧。」


「你不是笨蛋。」阿茲拉斐爾伸出手。「來,過來我這裡。」


克羅里走過去,握住阿茲拉斐爾的手。「奈頓醫生有熬過那次瘟疫嗎?」


「他活過那次大流行,卻沒有活過戰爭。」


「至少他不是輸給瘟疫,艾爾莎會以他為榮的。」


「這麼多年了,我竟然都不知道。」阿茲拉斐爾低頭看著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你應該告訴我的。」


「我不能告訴你,我們是惡魔和天使,我們是敵對的兩方啊。」克羅里說。


「再也不是了。」阿茲拉斐爾說。他靠近克羅里,嘴唇貼上克羅里的。


克羅里一開始極度震驚到不知該如何反應,但他讓一切順其自然,奔向他沒有想過但樂觀其成的方向。他想到他在網路上看到一切關於讓約會順利的小訣竅、製造氣氛的方法、讓對方心動的殺手鐧,都沒有來自六百多年前的幾行字來得有效。他一個彈指,拉下公寓裡每扇窗戶的百葉窗。他相信對面的賞鳥人已經看到足以回去交差並製造更多混亂的畫面了,接下來的時刻,他不願意和任何人分享。


12. 底線


加百列和別西卜面對面坐著。一個人的一生中,總要面對難以抉擇的困境,即使是天使也是。如今他面對的困境是,他的底線在何處?他願意踩下去嗎?他願意為了勝利不擇手段嗎?


他們瞪著彼此,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的照片攤在桌子上。他們在親吻,然後百葉窗就全拉上了,什麼都看不到。


「他們不是在做我想的那件事吧?」別西卜說。


「恐怕就是。」加百列沉重地說。


「不會爆炸嗎?」


「很顯然沒有。」


「怎麼會?」


「那是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等一下!別忘了天使和惡魔都是沒有性別的!」米迦勒跳出來。「他們沒有......工具。」


「或許他們想辦法長出來了。」別西卜短促地笑了,在加百列聽來感覺很焦慮。「誰知道呢?克羅里連聖水都不怕了,阿茲拉斐爾站在業火裡像在淋浴一樣!」


「之後緊急派出去的技術人員有錄到什麼嗎?」加百列問。


「只有一句話。」大袞翻著技術人員的監聽紀錄。「我哀俺阿欸你。」


「愛。」加百列垂下肩膀,不在乎他的手下可能會發現他的洩氣。「純粹又強大的力量。」


「那正是我們沒有的東西。」別西卜抓著他的蒼蠅帽。「可惡。」


「或許根本不是因為他們做了什麼,而是他們對彼此產生了愛。」加百列試著做出結論。


別西卜斜眼看著哈斯塔和聖德芬。「你想如果我們把他們倆關在一起一百年他們會喔啊屋額上彼此嗎?」


「不可能。」哈斯塔和聖德芬異口同聲回答。


「聖德芬做不到,我可以試試。」米迦勒自告奮勇說。「只要哈斯塔換件衣服和洗洗澡。」


「我有保持骯髒的權利。」哈斯塔向米迦勒豎起中指,米迦勒看不懂那是什麼意思。「滾開,我寧可跟想謀殺我的聖德芬關在一起,至少他很強悍。」


「謝謝,你也不差,至少你會跳舞。」聖德芬說。「假髮也很有型。」


「這是好的開始!」加百列站起來,他的鬥志又回來了。「我想我們可以安排他們定期見面,去約會,培養感情,日子久了或許他們就會愛上彼此了。就先試個......一百年,你覺得怎麼樣。」


別西卜聳肩,反正他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了。「就先試一百年吧。」


「等我哦哀喔呀上天使,得到能力。」哈斯塔咬牙切齒說。「我就要把克羅里碎屍萬段!」


「很好很好。」加百列露出通常用來敷衍員工的假笑。「加油!努力愛上彼此吧。」


加百列和別西卜此刻充滿了信心。他們都是或曾是主的戰士,他們協助主創造了一片天地,幫助世界運行。沒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到的。等他們成功發現了秘密,把自己升級成更完美的造物,他們在摧毀彼此之前,會先讓兩個叛徒付出應有的代價。那一天會來到的,哈斯塔和聖德芬會愛上彼此的,加百列和別西卜都如此深信不疑。


13. 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後來就再也沒有見過從天堂和地獄來找麻煩的人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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