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gerLily

先說一下，我不是DC粉。我看過DC的相關漫畫相當少，但的確很喜歡蝙蝠俠這個角色。我看過每一部超人和蝙蝠俠的電影，我甚至看過1966年的蝙蝠俠影集(老爺在這部影集裡有啤酒肚，每次打人的時候都會有BOOOOM的音效)。我對DC其他的英雄人物僅有最粗淺的認識。我最喜歡的蝙蝠俠電影是黑暗騎士The Dark Knight和1992年Tim Burton導演的蝙蝠俠大顯神威Batman Returns，Batman & Robin對我來說是糞作。所以基本上來說，我算是個愛看蝙蝠俠電影的路人，而我喜歡Batman v Superman這部電影。

那我們來聊Batman v Superman: Dawn of Justice，文章裡會談到劇情。

首先，我要向Ben Affleck道歉。想當初華納公布由他演出新一任的蝙蝠俠時，我是震怒的。我和當時每一位憤怒的蝙蝠俠粉一樣，跑到華納的facebook去大怒灌。我黑過他太過工人氣息、演技差、屁股下巴一看就能認出來還掩飾什麼身分。但我看完他所演繹的蝙蝠俠之後，我要收回我之前說過的話，因為Ben Affleck表現得很好。看得出來他花了非常多的功夫在準備這個角色，他的演技也比以前內斂很多。我還會想要看到他的蝙蝠俠。事實上，這部片子的選角挺好的，每一個角色如果不是表現優異，就是恰如其分。所以我們看到那些嚴苛的影評，對於演員沒有什麼壞話。或許Jesse Eisenberg的Lex Luthor除外，但我認為那不是演員的問題。

我們先聊聊老爺好了。這是一個和之前那幾任都不一樣的蝙蝠俠(George Clooney那一版的踢出去)，他比較蒼老，比較憤怒，比較不那麼冷靜，而且急於力挽狂瀾。如果我們把之前出現在大螢幕的歷代蝙蝠俠排在一起，會發現他們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他們雖然對於體制很失望，雖然他們做了體制外的司法制裁，但他們最後還是希望能夠把打擊犯罪這件事情回歸體制的。蝙蝠俠在黑夜裡的行動，是因為正規的體制不足、不夠好。他有一個不殺原則，他會把他逮到的罪犯扔到警察局門口。他不想建立一個新的體制，他要舊的那個堅強起來。於是我們在黑暗騎士三部曲裡看到警察們從一鍋老鼠屎裡有一顆粥，到一群警察無畏地衝向罪犯的成長過程，而Bruce Wayne也終於可以把他的裝備和身分交接給繼承者，讓蝙蝠俠這個「協助」的角色和功能延續下去。當然這一段劇情引起不少漫畫粉的不滿，但至少從電影的劇情發展來看，我覺得是合理的。

BVS裡的蝙蝠俠打破了一些界線，例如他開始做一些可能有點破壞之前原則的事情，但我覺得他或許在這個與罪犯對抗二十多年的戰役中，也感覺到疲憊。「犯罪就像野草」，你無法完全將其消滅。當你不斷做一件近乎是徒勞無功的事情時，有時候是會感到無力的。但是超人的存在讓他回歸到原先的中心，那就是他要一切都在可以控制的狀態之下。超人非常強大，勝過這個地球上的每一個人，因此他是個不確定因素。今天超人是好人，但萬一他哪天不那麼好呢？「人們害怕未知的事情」，其實人們也害怕力量。歐美的政治思想裡有一點非常重要，就是力量需要制衡，而超人是完全無法制衡的力量。所以對他還有對那位參議員來說，超人是一個威脅。參議員想要讓超人接受人類建立的社會秩序，蝙蝠俠則是想乾脆除掉他。戲中不斷將超人與神做對比，人們敬愛神，渴望祂的保護，但人們也是害怕神的。舊約聖經裡神的形象就殘暴許多，不聽話就殺，不信就死。蝙蝠俠和參議員代表的人也會害怕超人是這樣的。

再來聊聊超人。相較之下，Henry Cavill的超人比較年輕，有很多的迷惘，還有對自我認同的混亂。他不是那麼完美的超人，他還在摸索在這個世界的定位，人類對他意見的分歧讓他感到痛苦。他不想成為神，只想做對的事情。我想劇本強調他對Lois和父母的感情，是要加深他和「這個世界」的連結。有些人討厭他和Lois的感情戲，我也承認有些地方打亂了整個戲的步調，但Lois同樣也是很重要的角色。蝙蝠俠在聽到他養母也叫Martha之後就不再試圖殺他這一段很多人覺得很瞎，不過我想編劇是想表達，蝙蝠俠看到超人屬於「人」的那一面。他有敬愛的母親，心愛的女友，他會為了他深愛的人陷入險境而慌亂，他不再是個強大而冰冷的神，而是和蝙蝠俠還有地球上的每一個人一樣，都是人而已。蝙蝠俠因為他是外星人而且強大到無法控制而想殺他以確保地球的安全，但他卻在看到他和人的共通點之後而認同並接受他是「自己人」。我覺得這一段如果不要一直強調媽媽叫什麼名字看起來會比較不那麼......莫名其妙。

很明顯的，這部戲的主角是超人，而且導演用了非常多宗教方面的意涵，要把超人和彌賽亞作連結。除了一直神神神地稱呼超人，最後超人之死整體畫面也和聖母慟子的意象相當符合，只是由Lois代替聖母，而蝙蝠俠和神力女超人代替圍觀民眾的角色。蝙蝠俠把超人從怪物的手(十字架)上放下來，超人(整體來說)是被一把氪礦戟(朗基努斯之槍)所殺，超人從小在農場(木匠家)長大，雖然到處救人(行神蹟)獲得許多愛戴，但也受到許多人(羅馬政府、猶太教領袖)的質疑。超人死後，蝙蝠俠和神力女超人(耶穌的門徒)決定將更多的超人類聚集起來，讓超人的精神(神的話語)可以延續下去。更不要說最後他為了拯救世人而犧牲，然後復活，這實在是太明顯的救世主象徵了。導演彷彿深怕觀眾看不出來，甚至還插了兩根十字架在後面。

很多人幹譙Lois把氪礦戟扔到水裡的行為。那一段當然很扯，顯得女主角智商沒有帶出門。不過在文學裡，「浸水」這個行為一直有個很重要的象徵，那就是新生，其他類似的行為也可以歸為此類，例如這個角色在河裡游泳或是淋了一場大雨。基督徒要受洗時需要把身體浸到水裡，當完成這個儀式之後，他的罪才洗淨，成為一個新生的人，和受洗之前是不一樣的。當超人從水裡把氪礦戟撈出來，並且決定要和怪物同歸於盡，他說這是「我的世界」，他對Lois說「妳是我的世界」。過去他對自我認同是有一點不確定的，他提到我的世界時，是那個已經不存在的氪星。但此刻他改變了，認同地球才是他的世界，而他願意接受為這個世界犧牲的使命。這個橋段和隱喻其實很重要，可惜呈現出來的效果有點失敗。

劇本也企圖探討神。我沒有說你不能討論深刻的問題，但放在兩個半小時的電影裡實在討論不出什麼。這也是這個劇本一個失敗的點，它要講的東西實在太大了，遠超過一部電影可以容納的程度。Lex Luthor裡面提到關於神是全知全能的矛盾，其實這個問題在神學是很有名也常被討論。神不可能既是全知全能全善的，三者並存是有衝突的。而拍出來的效果反而像是Lex Luthor因為從小被父親打罵怪天怪地然後現在遷怒到超人這個新世紀的神頭上，像個瘋子一樣。實在是太可惜Jesse Eisenberg了。

整體來說，我喜歡這部電影，我認為那些爛番茄的影評太過嚴苛甚至有失公允，它沒有那麼糟的。它當然有無法忽視的缺點，例如節奏鬆散，剪輯混亂，配樂有時候喧賓奪主。Zack Snyder一向就是影像風格很強烈，但敘事能力不太足夠的導演，可以看得出來這項特質給這部電影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故事其實沒有想像中亂，不會看不懂，但要是可以整合得再清楚一點就好了。裡面有塞什麼漫畫迷會很嗨的彩蛋我不知道，像我這樣的觀眾有些地方會搞不清楚(例如蝙蝠俠做夢夢到那個說Lois是關鍵的那段)，但不影響整體電影的劇情理解。Wonder Woman實在太美了，她十分搶鏡，我好喜歡她最後打鬥的時候露出的笑容，非常期待看到她的單人電影。

這是DC為了建構其大DC宇宙的目標而派遣打頭陣的先鋒。雖然影評現在分數不高，但我看漫畫迷的反應都不錯(扣掉一些歇斯底里的粉絲所說的意見)，所以後續應該還是可以期待的。最近我也看到一些所謂DC粉和路人之爭，彷彿一部漫改電影要不是粉絲向要不就是爆米花向，但其實漫改電影還是可以做到讓粉絲和路人都滿意的。所以如果他們要繼續這樣嚴肅黑暗的路線，我真的希望他可以換一個導演，因為Zack Snyder不是很能掌控深刻的劇情論述，我覺得讓他繼續執導下去最後的成果大概無法期待，特別是經過這次的影評滑鐵盧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