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gerLily

這個月工作太忙啦，所以產出量下降許多，利用東湊西湊的時間寫出來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歡。

******

Steve說他有喜歡的人了，這讓每個人都嚇了一大跳。Bucky認為這只是他為了要阻止Natasha不斷把女孩塞到他面前才使出的殺手鐧，因為他根本沒有聽過Steve說他喜歡誰，也不覺得Steve貧瘠的感情世界吹起了春天的風。不過Steve說他真的喜歡上一個人了，至於那個人是誰，他不肯說，因為他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接受他。

這讓Bucky感到相當驚訝。他和Steve幾乎每天都混在一起，即使在七十年前也沒有這樣。他們的房間就在隔壁，一起生活，一起出任務，沒事的時候也和對方待在一塊，只差沒有一起洗澡，或是聽著對方上廁所的聲音刷牙。Steve什麼時候有喜歡的人了他竟然不知道。他們以前是無話不談的，也不曾有過小秘密。

Bucky看了看自己的金屬手臂。好吧，畢竟都過了這麽久的時間，他們之間也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沒有什麼是永遠不變的。不過，他是真心為Steve高興。愛情不曾眷顧過七十年前虛弱的他，現在他的機會隨手一抓都一大把，而Steve值得最好的那個。Steve喜歡上的人不會是普通人，而且她竟然讓他這樣好強的人失去自信心。她不管在外表或是內心一定都足以和Steve的美好匹配。

Steve一定沒有問題的，Bucky看著正專注於任務報告的Steve這樣想，他一定可以順利獲得對方的心。只是，他希望那個女孩喜歡Steve，不要僅僅因為他是美國隊長，而是因為他是Steve。她可以理解Steve有時候讓人惱怒的固執所為何來，她會相信而且尊重他在某些方面近乎嚴苛的堅持，她能感受這個出生在將近一百年前的人內心的孤獨和對歸屬的渴望，她會接受他討人喜歡或是相反的那一面。他希望她了解真正的Steve，就像Bucky一樣。

Bucky相信Steve的眼光，所以他不太擔心。只是想到Steve“準備”好之後，就要開始談戀愛了。眾所皆知，建立一段新的關係會大大改變一個人的生活，Steve或許以後就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陪他了。Bucky自己一個人看電影，看球賽，吃晚飯和打撞球的時間會變得更多。他不是那種時時刻刻要人陪伴的小公主，但他想既然Steve都準備開始新的人際關係了，他也應該這麽做才對。所以他在Steve訝異的表情中，從Natasha手上接下一份名單。

******

結果並不如他所想像的。

Bucky知道，這次約會失敗了，因為他根本聽不懂對方在講什麼。面前這個女孩排在Natasha長長名單上的第三位，而且和名單上的每一個人一樣，都被Steve秘密但全方位地身家調查過，確保她不會在他們準備步入禮堂──如果真能發展到那一步的話──之際，在Bucky的耳邊喊出九頭蛇萬歲。Bucky覺得Steve實在想太多了，但對於他這麽謹慎把關，Bucky還是很感動的。眼前這位女孩挺可愛的，但她一直說著Bucky沒有看過的實境節目秀和歌唱選秀比賽，讓他們之間的對話陷入尷尬的停頓。

又一次失敗。

第一位是優雅幹練的都會女性，對很多事情都能侃侃而談，結果在Bucky隨口提起今年在奧克拉荷馬州舉辦的偉寧瑪契爾的土薩槍展(Wanenmacher's Tulsa Arms Show)有什麼新武器展出時，她拉下了臉。

“很抱歉，我知道你的工作性質很特殊，但我想我不能和一個支持NRA(National Rifle Association，全美步槍協會)的傢伙交往。”她化著精緻妝容的臉上有一絲憤怒，“美國的槍枝管制已經刻不容緩了。”

Bucky一頭霧水。NRA怎麼了？現在怎麼樣他是不知道，但在他那個年代NRA只是一群槍枝愛好者聚集的俱樂部啊。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是其中一員，他太窮了。

第二個女孩只關心她的貓、鄰居的貓，還有全世界的貓。

而眼前這一個的希望就和掉在桌上的蘋果派碎屑一樣小。更可怕的是，她批評了他的髮型。

“我認識一個很不錯的設計師，他可以幫你重新整理一下你的頭髮。”那個女孩一點也不婉轉地說。“畢竟你的額頭那麼高留妹妹頭有點奇怪。只是建議一下啦。”

Bucky不覺得自己的頭髮有什麼問題，而且那才不是什麼妹妹頭。他很努力配合Natasha為他擬定的重返社會計畫，認識新的人，交新朋友，拓展人際關係。他之前的人生就像是一盤打翻的拼圖，現在他要一塊一塊拼回去。他出門前甚至自己修剪了一下他的頭髮。在從九頭蛇那裡逃出來之後的兩年裡，他一直是自己剪頭髮的。其他人一直建議他，把頭髮剪短吧，七十年前那樣子多好看。不過，Bucky比較喜歡現在的髮型。過去那個髮型屬於過去那個Bucky，不再適合他了。

他盡力了，而對方看起來也興趣缺缺。在把女孩送回家之後他就決定，不要再和女孩子約會了。現在的女人對他來說太複雜太難以捉摸了，讓他深刻感受到時光造成的巨大差異就像大峽谷一樣難以飛越。

他決定把Natasha的名單翻到背面去，這位心思細膩的特務人員也為他擬了一份適合約會的男性名單。而Steve也對列在這名單上的男子們做了一次徹底的調查，以至於這份名單和Natasha一開始列出來的時候相比短了很多。這個人交往過太多人了，可見他很花心，劃掉。這個人的工作是股票營業員，從他的年收入來看，他很可能是個投機性格強烈視錢如命的華爾街之狼，劃掉。這個人點個咖啡要花五分鐘考慮，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劃掉。這個人太矮了，劃掉。這個人的長相不值得信賴，劃掉。這個人太帥了，Bucky以後可能會有很多競爭者出現，劃掉。這個人太醜了，配不上Bucky，劃掉。這個人的鼻子有點歪，劃掉。

Steve用和帝國大廈一樣高的標準把適合和Bucky約會的男性名單殺到剩下一個名字在上頭。Bucky感到有些奇怪，畢竟Steve對女性名單就沒有那麼嚴苛，他只確定她們的背景和身分安全無虞就可以。

“Buck，你知道上一個我們揪出來的九頭蛇，是以什麼身分做掩護嗎？”Steve一臉嚴肅，“是星巴克的店員。”

“不會吧！”Bucky放下手上的咖啡杯。這是他剛剛培養出來的小興趣，他要喝遍星巴克菜單上的每一種咖啡。

“是真的，他們知道星巴克就像7-11一樣遍布全美，可以滲透進美國的每一個角落。也知道你喜歡喝星巴克，這樣可以接近你，不讓你起疑心。”

“然後他們想做什麼？回收我嗎？”Bucky想了想但不能理解，“我想以他們現在的狀況來說，有比找回一件不受控制的武器還更重要的事情吧？”

“他們可以利用你來威脅我。”

老天，Bucky沒想到這點。他不想要Steve受到任何威脅，無論是不是因為他。雖然說九頭蛇也有女人的，但Bucky不打算跟Steve爭辯這個來抹煞他的用心。於是他讓Steve繼續進行嚴苛的篩選工作。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名字在那張被畫得亂七八糟的紙上，因為Steve無論如何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於是Bucky決定和這個人去約會。

不過，就連這個珍貴的倖存者Bucky也搞砸了。對方很好看，有和Steve一樣耀眼的金髮，一雙和Steve一樣清澈如藍天的雙眼，笑起來的時候和Steve一樣溫暖。等等，Bucky在腦海裡舉起暫停的牌子，這樣好像挺不好的，Bucky在對方看著他微笑的時候有點心虛地低下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在約會的對象面前想著自己的好兄弟，似乎有點不尊重對方。不過他發現這次的約會比之前那幾次要好多了，他覺得比較放鬆，運動的話題也跟得上。他不太清楚對方提起的幾部電影，他和Steve的“人生必看電影清單”目前才剛進行到70年代而已。

一切都算順利，直到對方提起他的衣服。

“我只是想要確定你是真的喜歡男人，而不是被Natasha逼出來約會的吧？”男人問。

“什麼意思？”

“你的服裝品味非常......”穿著昂貴西裝的男人停頓了一下，“非常異性戀的感覺。”

Bucky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服裝。今天有點冷，除了長袖T-shirt，他還穿了一件毛衣。Sam說這件毛衣的顏色和豬肝一樣，不過Bucky穿起來覺得很舒服看起來也很適合他啊。什麼叫異性戀服裝品味？又是一個新世紀的奇怪用語嗎？

然後男人在給他重重的一拳之前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你有想過去健身嗎？”

Bucky帶著屈辱的感覺回家，Steve正在等他，Natasha也在。Bucky把外套──Sam說這件新買的黑外套顏色像洗到褪色了一樣──摔在沙發椅上，“Steve你老實說，我的髮型很難看嗎？”

Steve望著Bucky的臉認真研究了一下，“怎麼會，很襯你的臉型。”

Natasha斜眼看著Steve。

“那衣服呢？我的衣服搭配起來很醜嗎？”

“不會，很有層次感。”

Natasha翻了一個白眼。

“我很胖嗎？我的臉很大嗎？”

Steve的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一點也不會，誰這樣胡說八道？”

Natasha重重嘆了一口氣。“好了好了，我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你們要知道，紐約的約會市場是很競爭又瞬息萬變的。紐約男女在尋找另一半就像在執行任務一樣，講究快狠準，所以他們會比較直接一點，如果發現對方不適合就會趕快解決這一局。”

Bucky重重坐在沙發上。

“沒關係，我們重新再擬定名單。”Natasha振奮起精神，“然後再找個造型師幫你好好打理一下。”

“不用了，我不想再約會了，太麻煩了。”Bucky拉了拉他的毛衣。這毛衣到底哪裡不對？

“別這麽輕易就放棄，找到合適的另一半哪有那麼容易。”

Steve瞪著Natasha，“他說不想再約會了，就別逼他了。”

Natasha舉起雙手，“好吧。”

Natasha走了以後，交誼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Steve拿了瓶啤酒給Bucky，和他坐在一起。“是那些人太傻了，不知道你哪裡好。”

在遭遇了一連串的打擊之後，能聽到一個真誠的讚美，Bucky感覺像是有一股溫暖的潮水流過他的身體。“只有你知道。”

Steve凝視著他，“是，只有我知道。”

“可是我怕，也只有你會知道了。”Bucky盯著手上的啤酒瓶，“我的意思是，根本沒有人能理解我經歷過什麼吧，所以也不會有人知道經歷過這一切之後的我變成什麼樣子。沒有人會真正懂我。”

“我會懂，就像只有你會懂我一樣。”Steve拍了拍他的腦袋，“我覺得懂自己的人，一個就夠了。有些人，連一個都找不到。”

Bucky想想覺得有道理。這世上寂寞的人太多了，能夠有一個懂自己的人在身邊，已經很幸運了。雖然在他和Steve的身上發生過太多這世上其他人都不曾想像過的事情，但他們至少還有彼此。他會很珍惜的。

“當你自己，Buck，你這樣就很好了，別在意他們的話。”Steve低沉的嗓音在夜裡令人安心，Bucky願意相信他。

******

結果Bucky覺得自己還是不要那麼相信Steve比較好。Steve對朋友很忠誠，對Bucky更是如此。他有可能會自動把Bucky的缺點都過濾掉，或者是，只為了安慰他讓他開心而說謊。

那天他在網路上看到一個票選，閃爍的“萬聖節你想打扮成哪個超級英雄”標題橫躺在網頁的最上面。Bucky把網頁往下拉，前面幾名毫不意外，全是有著酷炫裝備──換句話說，有錢──和帥氣制服的那幾位。Steve似乎特別受小朋友的歡迎，名次也不錯。他繼續往下拉，往下，最後在一個接近谷底的地方發現自己。評論有點尖銳，符合網路上的言論風格。

“如果我萬聖節想打扮成一個穿折扣商店成衣的普通人我會選擇他。”

“我看過那個冬兵檔案，他當時的造型實在太帥了！皮衣！面罩！現在是怎麼了？”

“我覺得他現在這樣也很可愛，不管怎麼樣他都很可愛，當然我不介意幫他刮刮鬍子修修頭髮。”

喔。

Bucky關掉網頁，無法避免地想到他過去的“制服”。顯然對九頭蛇來說，舒適性並不是──但或許時尚品味是──他們在為武器挑選衣服時的最大考量。雖然穿起來不會行動不便，但那套制服給他的感覺是無法逃離的束縛，緊緊綑住他的腿，他的身體。那個面具和護目鏡纏在他的臉上，提供了掩護，也讓他無法呼吸。全身上下只有他的金屬手臂可以輕鬆地活動，因為那是他最致命的部位，當然需要盡情伸展。身為武器對於身體的不適置之不理，因為他只是個武器，一件不該有感覺的資產。可是現在的他討厭那樣的感覺。他第一次試穿Coulson為他設計訂製的制服時，發現其中一件和冬兵的服裝很相像。他穿上之後呼吸變快了，額頭冒出冷汗，右手掌一開一闔。Steve是唯一個注意到他不舒服的人。他幫Bucky把那套制服脫下來，找來一套比較寬鬆的衣服讓他換上。那套制服有敞開的衣領，不會束縛他的身體，當然也沒有面罩，唯一的缺點是左手的地方有點緊。

Steve走過來，完全不理會Coulson在一旁友善提示“可以請裁縫師把袖子剪掉”，就把Bucky的左邊袖子扯下來。他的手臂可以活動了。

他覺得好多了，制服現在穿起來很舒服，活動也方便。不過一般民眾顯然不是這樣想的。

然後是Stark辦了一個派對。

Stark辦派對基本上就像吃飯睡覺一樣自然，他可以為了任何一個隨便的理由辦派對，而且隨時都能找到一卡車的人來參加。大家很高興見到他，圍在他的身邊，想辦法跟他說說話，為了受邀參加他的派對而爭先恐後。他是怎麼做到的？讓每個人都想成為他的朋友。

但Steve說那只是表象。他說Stark其實很寂寞，真正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只有Potts小姐、Rhodes中校和Banner博士而已。圍在他身邊的其他人，或多或少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Bucky見過這三個人，他覺得Stark即使只有這三個朋友也挺好的，因為他們看起來對他是真心的。有很多人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只有孤單為伴。Bucky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候，冬兵沒有朋友，他只有命令和任務。

Bucky沒仔細聽這次Stark為了什麼要辦派對，只知道有個派對，然後有很多酒可以喝。他被甩了四次，四次！他有權利好好喝個過癮。結果一踏進場地，發現大家都在看他。這和Stark以往辦的有很多美女和酒的派對不一樣，空氣中的氣氛拘謹而慎重。平常熱鬧的流行樂和電子樂換成了優雅的弦樂四重奏。每個人都穿著正式的禮服，端著酒杯，和衣香鬢影的女士們交談。Bucky看到Steve被一群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包圍著，他皺起眉頭，像在忍耐肚子痛一樣。站在他旁邊高談闊論的白髮男子看起來很眼熟，Bucky好像在哪裡看過。他想了想，那是眾議院院長嗎？

Steve看到了他，臉色一下子亮了起來。他跟大家說了幾句話之後就穿過他們朝Bucky走來。Steve穿得很正式，剪裁合身的西裝，黑色長褲包裹著他修長的腿，還打了一個領結，周遭的目光隨著他移動。他看起來風度翩翩，像個王子，帶著笑走向他，像是要邀請他跳一支舞。

“嘿，我以為你不會來。”Steve停在他的面前，伸手撥了撥Bucky的頭髮。

“因為我不該來嗎？”Bucky發現Steve好迷人，金髮在燈光下像在發光一樣。他突然很羨慕那個Steve心儀的女孩，Steve的手指以後也會這樣溫柔地順過她的頭髮。

“因為募款派對無聊死了。”Steve做了一個鬼臉。“我幫你拿杯喝的。”

“我只是路過來看看而已。”Bucky有些不自在地左顧右盼，牆上有一面鏡子，他和Steve站在一起。和衣冠楚楚的Steve相比，Bucky穿長袖的連帽衫，上面寫著天生壞胚子，還有一頭戴拳擊手套的熊。牛仔褲，Nike運動鞋。這是Bucky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如此格格不入，他不屬於這個地方，不屬於這個世界，甚至不屬於Steve身邊那個最要好的朋友的位置。

Steve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離開了，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衣櫃。他其實有好衣服的，Natasha為他準備了幾套正式服裝，好在某個像剛剛那種場合可以派上用場。他脫掉上衣，從衣架上扯了一件襯衫下來。襯衫的每一個部分都很合身，只有左手臂卡得有點緊。雖然Natasha在裁縫為他量身材的時候就交代過左手袖子和肩膀的部分一定要做寬鬆一點，但他穿起來還是覺得很彆扭。他把最上面一個扣子扣上又打開，甩甩左手，轉動手臂，舉起又放下。這件襯衫在綁著他。他一個用力的甩手，聽到布疋撕裂的聲音。襯衫被他弄壞了。

他把襯衫脫下來，瞪著自己閃耀寒光的左手。那隻金屬手臂似乎就是要他不好過，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要記得自己和其他人有多麼不一樣。

******

那一天，Bucky只是路過那個地方。他本來是要去買杯咖啡的，不過想到那個星巴克九頭蛇讓他有點猶豫。他們的確從很多意想不到的單位揪出隱藏的九頭蛇，除了神盾局和國會殿堂，政府部門或是重要的大公司也抓到過。但是，星巴克？這實在是最匪夷所思的假身分了。讓人有種九頭蛇的待遇不好，所以他們得去咖啡廳打工貼補家用的感覺。對這樣一個龐大而且令人畏懼的跨國際恐怖組織來說，這可有點寒酸。接下來他們會發現麥當勞九頭蛇或是沃爾瑪九頭蛇嗎？不過既然Steve這樣說，那就一定是真的吧。

然後他聽到暗巷裡傳來一陣吵鬧聲。他很熟悉這個吵鬧聲。七十年前的時候，他老是循著這聲音找到正在挨揍的Steve。他走進那個暗巷，有人在不懷好意地笑，有一連串的髒話和辱罵，然後是拳頭打在沙袋上那種悶聲。

Bucky走近一看，三個魁武的男人圍著一個金髮女性。那個女人很高，甚至高過那三個男人其中一個。她一手摀著嘴，一手緊抓著皮包，身體有點搖晃。Bucky看到她掉了一隻鞋子。他本來想說，找個和你們一樣體型的人吧。不過看看那個女人的身高，發現這句話不太適合拿來這裡。他把手插在口袋裡走過去，“哇，三個男人欺負一個女人，可真有男子氣概。”

巷子裡的四個人同時轉過來看他。與其說害怕，女人臉上的表情更像是無奈。至於那三個讓Bucky想一拳──他很慈悲，用右手出拳就好──揍在他們鼻子上的男人，一臉不悅，“女人？你瞎了眼啦？別管閒事，他媽的快滾。”

Bucky往那個嗆他的男人臉上揮了一拳，然後趁旁邊那個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剩下那個看著他，扔下哀號的同伴跑了。倒在地上那兩個也經由求生本能的驅使爬起來飛快溜走。全程不超過三十秒。

他撿起躺在一邊的黑色高跟鞋。鞋子很大，搞不好連Bucky都穿得下，拿在他手上就像一艘小船一樣。他把鞋子還給那位女士，對方一臉感激地接了下來。可惜鞋跟斷了。女人翻了一個白眼，嘀咕著一堆詛咒。

“妳要去哪裡我送妳吧，搞不好那幾個混蛋會再回來。”Bucky說。

女人露出一個有點難看的微笑，“其實我上班的地方就在前面而已，你可以扶我過去嗎？我的腳好像有點扭到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Bucky想或許是她受到驚嚇的緣故。他很樂意提供落難的女士一個強壯的肩膀。女人扶著他的肩，抓著他的手，一跛一跛地和Bucky離開那個暗巷。他們這樣走著，讓Bucky彷彿回到過去布魯克林街頭的時光。不過現在這個女人和當年那些挽著他的手臂、穿著美麗花裙的女孩們相比實在有一段不小的差異。她的手臂很粗，身材甚至可以稱得上壯碩，長指甲上塗抹顏色鮮豔的指甲油。在路燈下Bucky終於可以仔細看看她，她有一張線條剛硬的臉，厚厚一層妝蓋在上頭，有些糊開了，還有剛剛因為挨揍而留下的紅腫。深藍色帶金色亮粉的眼影，相當張揚的深紅色口紅，長得像扇子的假睫毛，香水味相當濃重。Bucky決定不對現代人做任何評價，因為現代人做任何事好像都不奇怪。

他陪這位不時偷看他一眼的女人走到了她工作的地方。那看來是一家酒吧，招牌上有幾朵發亮的花，寫著店名沙漠玫瑰。那女人放開Bucky的手，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是水晶，然後有些害羞地邀請他，“為了感謝你，讓我請你喝一杯吧，看看我們的表演。”

“是什麼表演？”

水晶對他露出曖昧一笑，“看了就知道。”

基本上，Bucky不會去Steve沒有去過的店。Steve很謹慎，有時候會太過小心翼翼，總要確定這個地方是安全的才會放心讓Bucky去。那沒有必要，Bucky可以照顧自己的。他只是有時候很享受被Steve照顧和關心的感覺。知道有個人把自己的安全看著這麽重要，那種真心是無價的。

只是Steve以後可能就會改去照顧和關心另一個人了。Bucky並不嫉妒，這是應該的，但他覺得胸口有點悶悶的。

反正只是去喝杯酒，應該沒關係。他跟著水晶一起推開酒吧的大門，裡頭已經有不少客人了，幾乎座無虛席。酒保和其他工作人員看見水晶狼狽的模樣驚呼著跑過來包圍她。水晶告訴他們她在路上碰到幾個吃飽閒著的壞傢伙，要不是因為Bucky──大家順著水晶的手指轉向Bucky──出手相救，今天大家可能──她吸著鼻子，眼眶泛淚，用手在臉邊扇風──就看不到她了。

那些人現在都看著他，Bucky才發現這些人都和水晶很像。濃妝，大塊頭，五顏六色的假髮，踩著六吋高跟鞋。她們像見到大明星一樣，用誇張的擠眉弄眼和飛吻跟他打招呼。之後，她們把Bucky留給酒保，就去準備登台了。

酒保給了他一杯淺藍色的調酒，“第一次來？”

“對。”他喝了一口調酒，好喝得讓他想立刻再叫一杯。

酒保瞇起眼睛，“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酒吧？”

酒保點點頭就繼續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那天晚上Bucky過得挺放鬆的。除了那些有各種顏色又好喝的調酒，水晶和她的夥伴們的表演也讓他印象深刻，雖然他沒發現水晶的表演有什麼特殊之處。她們穿著閃亮的華麗服裝上台，包含唱歌和跳舞甚至還有脫口秀的各種表演都獲得台下觀眾熱情的掌聲。水晶是獲得最多喝采的人。她踩著細細的高跟鞋，戴上一頂粉紅色的假髮，對嘴表演當紅女歌手的冠軍歌曲，一點也看不出來扭到了腳，五分鐘前才剛受到攻擊。她其實不是漂亮的女人，臉型和五官都太陽剛了，身材也相當高大，妝濃得不自然。但她站在舞台燈下，甩頭髮，向觀眾拋媚眼，跳著複雜的舞步，說有顏色的笑話，挑逗觀眾，舉手投足間充滿了自信與驕傲，一副你不愛她是你蠢的樣子。而大家對她似乎也很著迷，因為她說的話發笑，為她歡呼。她就像一顆水晶一樣耀眼奪目。

******

Bucky後來又去了幾次沙漠玫瑰，喝酒──他現在已經把喝遍星巴克菜單的目標改成喝遍沙漠玫瑰的酒單──和看表演，和水晶閒聊一下。水晶稱Bucky是“我的英雄”，是Bucky逃離九頭蛇之後除了神盾局還有復仇者以外唯一認識的人。她不會打架，不會使用武器，不會開飛機或跳傘，她就只是個平凡的大塊頭女人。他們之間的閒聊話題整體來說很普通，Bucky會簡短提一下他今天的工作或訓練，但自動刪去太過暴力的部分，也會說些復仇者和Steve的小趣事逗大家笑。水晶總是聽得津津有味，連最乏味的偵察任務都能讓她驚奇得大呼小叫。她的反應讓Bucky感到很有趣，因為對他周圍的人來說，這些精采刺激的大冒險不過就是另一個平凡的日子罷了。

至於水晶，她的話題種類就豐富多了。她聊每天花多少時間保養指甲，她的鞋子必須特別訂做因為一般的女鞋無法承受她的重量，如何維持──Bucky看了一眼她隆起的二頭肌──身材，怎麼練舞和化妝。這些事情他不會從Steve或是神盾局裡的任何一個人那裡聽到所以感覺很新鮮，而水晶根本也不管Bucky是個有一隻金屬手臂的特務人員，只要有人願意聽她就願意講。她講她遇過的霸凌和歧視，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想要做自己的強烈慾望。她穿她想穿的衣服，化她覺得美的妝，別人怎麼看她都無所謂。除了有誇張的濃妝和跌倒會摔死人的高跟鞋跟每晚不一樣的假髮，她說話時動作總是很大，笑的時候會一掌拍在他的肩上，用亮晶晶的指甲滑過自己的臉頰和長髮。即使她不表演的時候，打扮也有些誇張，像隻花枝招展的孔雀不小心跑到紐約街頭。有一次他們走在路上，要前往街角一家開到凌晨三點鐘的咖啡店吃點東西，一群喝得醉醺醺的傢伙對她的長相發表了幾句相當羞辱人的評語。她撿起路邊的一個啤酒罐朝他們扔了過去。要不是Bucky在，她大概又得折損一雙鞋子了。

Bucky想她可以把妝化得淡一點，打扮低調一點，別老是把能閃瞎別人眼睛的顏色穿在身上。結果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之前那些失敗的約會對象曾經做過的事情：對著別人品頭論足。他不喜歡那種感覺，所以對於自己竟然也這麽做他感到有些愧疚。水晶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眼光，Bucky很好奇是什麼力量支持著讓她的自信能如此雄糾糾氣昂昂地高掛在頭頂上。

某個天氣很棒的早上，Bucky發現自己成了小報新聞的主角，他和水晶在沙漠玫瑰門口講話的照片被刊在第二版。當時他要先離開了，水晶陪他出來，還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他們接到幾通記者詢問的電話，都被Steve相當粗魯地掛掉了。

“那是一間扮裝皇后(drag queen)酒吧。”Natasha仔細讀著報導內容，“跟你講話的水晶是那一帶的酒吧裡最紅的扮裝皇后。”

Steve看起來相當不高興，但Bucky不知道為什麼。“什麼是扮裝皇后？”

Natasha的語氣很有耐心，像在和五歲的孩子說話，“他們是男人，打扮成女性然後表演。”

Bucky張開嘴，“她是男的？”

Steve的表情更難看了，眉間可以夾死蚊子。

“她們都是男的。”Natasha意味深長地看著Bucky，“我尊重給個人的選擇，但沒想到你會轉而挑選這麽......非主流的約會對象。”

“我沒有跟她約會，我救了她，她請我喝酒，就這樣而已。”

Steve把標題寫著‘冬日戰士密戀扮裝皇后？’的報紙扭成一條紙捲，他自己大概都沒發現。Bucky朝Natasha使了一個眼色，她就離開了。

Bucky看Steve盯著手上的紙捲發呆。“你為什麼不開心？不希望我交新朋友嗎？”

Steve回過神來，“我們不知道她，或他是什麼來歷，怎麼能夠輕易相信他還跟他進了陌生的地方？”

Steve的表情顯示他是真的認為Bucky有可能在那個地方遇到危險，Bucky忍不住大聲笑出來，“喔拜託，如果有哪個九頭蛇敢為了接近我而打扮成那個樣子，我一定會笑到從三十樓滾到一樓去的。”

“至少讓我知道，才能查一下他的背景。”

“我不要這樣。”Bucky回絕了他，而且語氣比他原先預計的還要強硬，“我才不要因為害怕哪個地方有九頭蛇就要等你陪才能去，要認識什麼人得先經過你的審查。你有喜歡的人不也沒有告訴我嗎？而且等你丟下我和那個你喜歡的人開始談戀愛我要怎麼辦？關在這裡哪裡都不能去嗎？”

一向冷靜的Steve脹紅了臉，彷彿Bucky羞辱了他，“我不會丟下你的，我也不想干涉你交友的自由。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小心一點，不希望再有壞人接近你還有機可趁。”

Bucky看到Steve一瞬間洩氣，臉上滑過受傷的表情，他不曾看過有誰讓Steve出現過這種表情。“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可以照顧自己的。你就要去談戀愛了，我得開始學著過沒有你的日子不是嗎？”

“你說的好像我要搬去火星一樣。”

“等你交了女朋友以後，就不能每個晚上陪我看一部電影了。也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球賽，撲克牌之夜只能一個月舉行一次，因為你要陪她逛街，陪她吃飯，跟她約會，在她那裡過夜。喜歡一個人就會想要一直和她待在一起，每個人都是這樣的。然後你就要結婚了，你大概會搬出去，我只有出任務的時候才會看見你了，其他的時候你會和她還有你們生的一堆小孩子像連體嬰一樣黏在一起。沒錯，對我來說你就像是要搬到火星去一樣。”

Bucky一口氣說了一堆，他本來沒有想過Steve談戀愛之後會剝去多少他們相處的時間，但這些話或許已經在他腦海裡偷偷醞釀許久，找到機會就自己脫口而出。他為Steve找到那個人感到很高興，但他也不希望Steve就這樣慢慢離開他的世界。他聽起來簡直就像在吃醋。

Steve瞪著他，然後又低下頭去看那份快被他捏壞的紙捲，照片上水晶和Bucky那個面頰吻扭曲成一塊歪斜的小長條。“你很介意我喜歡別人嗎？”

Bucky聳聳肩，“我想我有一點害怕吧。害怕失去你。”

Steve抬起頭來，一臉訝異。“你不會失去我，永遠不會。如果我真的要搬到火星去的話也會帶著你的。”

“那你可以喜歡別人不告訴我，我也可以交你不認識的朋友，這樣才公平。”

Steve發出一陣輕笑，“聽起來好像你在跟我賭氣一樣。”

以前他總是忙著幫Steve找女伴，現在Steve自己找到了，他卻感到無所適從。“是嗎？或許有一點吧。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不曾提過。”

Steve凝視著他，表情認真而肅穆，像在許下什麼神聖的諾言，“對我來說很特別又獨一無二的人。”

“這樣啊。”一陣無法解釋的失落像風一樣掃過Bucky。“雖然我抱怨了很多，但我很高興你找到了她，真的。”

“謝謝你。”

“那就別不開心了。”Bucky伸出他的右手手指貼在Steve的眉間，“這裡都皺起來了。”

Steve因為Bucky的碰觸揚起了嘴角，他拉下他的食指卻沒有放開，“關於那個我喜歡的人，其實，我......”

Bucky等Steve說完，但他嘴巴張開又閉上，拿不定主意該不該說或是該說什麼。Steve欲言又止的樣子Bucky從來沒有見過。他總是直來直往的，他們之間沒有祕密。好吧，過去沒有，現在的話，他不確定。畢竟他們都不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模樣了，太多事情改變了他們。偶爾Steve看著他的樣子讓他無法解讀。他看著他，像是想把Bucky拆開來好好研究一下，或是沾點奶油然後吃到肚子裡，總之Bucky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神情。有時候他真希望自己還是以前那個Barnes，這樣Steve就不用感到為難了。

只是Steve的勇氣決定來個大撤退，肩膀垂下，原本握著Bucky手指的手也放開了，然後給Bucky一個希望達成和解的微笑。他伸出手來順了順Bucky的頭髮，摸摸他的腦袋。想到以後Steve要這樣碰他的女朋友，Bucky就感到心絞痛，因為那本來是專屬於他的啊。

Steve收回他的手，“沒事，只要你開心就好了。你在這照片裡看起來挺開心的。我只希望你開心，而且安安全全的。”

Bucky有些失望Steve選擇不向他坦白，無論他想坦白什麼。“不如你和我一起去一次看看吧，這樣你就會放心了。”

Steve又笑了笑，但有點無力。“好，一起去看看吧。”

******

周末晚上他們一起去了沙漠玫瑰。Steve似乎對一切都感到好奇，拿出四倍觀察力把那間酒吧好好掃描了一遍，就好像他的眼睛有X光可以透視一切。如果Steve還有任何疑慮，在那些扮裝皇后們聞風而至的時候也都消失殆盡了。儘管她們穿上高跟鞋之後比Steve和Bucky都高了，但在美國隊長面前，一個個還是努力展現出嬌羞或是嫵媚的一面。Steve的笑容有點僵硬，即使他比Bucky早了兩年開始適應新世界，永遠也都有讓他的40年代腦袋瓜不能理解的事情。

“傳說中的Steve！”水晶朝他伸出剛做好指甲的右手，“Bucky老是提到Steve這樣那樣，Steve說了什麼，Steve吃了兩個鬆餅，Steve今天跑步的時候比昨天快了兩分鐘。Steve Steve Steve！”

Steve和她握了手，笑容在臉上盪開，“是嗎？”

“有嗎？”Bucky有點尷尬。

“當然有，親愛的。”

“希望他沒有說我的壞話。”Steve連話裡都有笑意。

水晶掩嘴咯咯笑著。Bucky想自己一直沒懷疑過她是不是男人或許就是因為她的舉止實在很像十七歲的女孩子，魁武的十七歲女孩子。“沒有，他怎麼捨得說你壞話。”

Bucky慶幸店裡燈光昏暗，否則Steve可能會看見他正在臉紅。趁Steve去買酒的時候他為他們找了張桌子。他有這麽常提起Steve嗎？但也不奇怪吧，他認識Steve那麼久了，扣除掉他們都靈魂出竅的那幾年，可以說他們認識一輩子了。Steve的小腿肚上有一道疤，那是他們七歲一起在公園玩的時候，他從溜滑梯上滾下來割傷的；Steve不挑食，但把花椰菜當作和臭蟲一樣等級的有害物；Steve要下筆畫畫之前會深呼吸；Steve隨時隨地都可以立刻睡著又立刻醒來。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是組成Steve這個人的一部分，這個世界上只有Bucky知道這些事情。而也只有Steve知道Bucky最可怕的噩夢裡曾經上演過什麼樣的畫面，只有Steve知道Bucky曾經害怕自己永遠都會是過去那頭血腥的野獸而再也變不回人的模樣。

這樣的Steve要屬於別人了，Bucky的腦海裡只想得到這件事。

Steve幫他們拿了酒來，在Bucky身邊坐下。“在想什麼？”

“你要離開我了。”Bucky一說出口就後悔了。

“我沒有。”

“你有。一旦你成功獲得那個女孩的心你就會離開我了，而我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

“是嗎？你也知道我脾氣不好，固執己見又不體貼。”

“可是你很有正義感，又很善良，而且很帥。不管你是不是超級英雄，只要對方認識真正的你，就不可能會不愛你的。”

Steve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把我說得太好了。”

“你就是有那麼好。”

“那個人，”Steve望向熱鬧繽紛的舞台，卻沒有看表演。“很美好。就算人生曾經發生過不幸，也很努力活著，努力找回自己，重新開始。我想要陪在那個人的身邊，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都不離開。”

自從Steve宣布他有了喜歡的人之後，他很少提起那個人。在這個昏暗的酒吧裡，身邊還擠滿了喝得太多情緒高漲的人，跟一群唱唱跳跳的扮裝皇后，Steve卻決定說出他對那個人的感情。Steve真的愛她。Steve曾經也打翻過他的拼圖，但如今他什麼都有了，他的拼圖只缺一塊，能和他心靈相通，圓滿他的人生，彌補他過去沒有家庭的缺憾。現在他做到了，身為他最好的朋友，Bucky為他感到高興。但為什麼他的心會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呢？

舞台上表演了什麼，Bucky沒有看進去。他只是喝著酒。水晶對嘴唱“我很美，不管他們怎麼說，言語無法打敗我”唱得慷慨激昂Bucky也無心體會。這個地方看起來再也不那麼好玩了。

水晶的表演結束之後，Bucky也想離開了。有個黑人男子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因為他就像從布魯克林最危險的街頭迷了路跑到這裡一樣。他非常粗壯，板著一張臉，脖子上掛著一條金項鍊，手指上有七八個戒指，盯著他們的方向。要是他下一秒拔出槍來喊著這是搶劫，也不會讓人感到意外。Bucky能感覺Steve一瞬間緊繃了起來，他往Bucky面前站了一步。這個人就算真的是幫派份子也不可能傷害到Bucky一根頭髮，Steve還是想要保護他。他會站在Bucky和任何危險之間，他會為他擋下任何惡意與威脅。他永遠都會為Bucky這麽做。

然後Bucky和Steve就被撞開了。水晶就像是一名線衛準備擒抱四分衛一樣把他們倆個撞到一邊去，衝向那個男人。Bucky還以為水晶要被揍了，沒想到一臉兇惡能把小孩子和小狗狗嚇哭的男人竟然張開雙手，迎接水晶如火車般的撞擊。水晶撲進男人的懷抱裡，旁若無人地吻他。周遭的人除了Steve和Bucky以外好像沒有誰覺得很意外。

******

水晶說那個男人是他的男朋友，他們從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那個時候水晶還叫做Andy，他是街頭小混混。很多年過去，Andy一點一點變成水晶，街頭小混混一點一點變成黑幫老大。她因為想要想穿裙子和高跟鞋被家裡的人趕出來，被歧視，被欺負，他在街頭槍戰中差點死掉，坐過牢。但始終，他們還是在一起。因為有他，所以水晶很有自信，因為她知道，有一個人會永遠愛她，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

“做你自己，我的英雄。”水晶在送Bucky和Steve離開之前對Bucky說，“即使沒有人愛你，你也要愛你自己。總有一天你會遇到那個人的，他在乎的是你這個人，愛的是你真實的模樣，不管那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是什麼。也或許，那個人已經出現了。”

他們離開酒吧，走進寒冷的街頭，水晶的話不斷在Bucky的耳邊轉來轉去。他其實並沒有很想要談戀愛才去約會，他發現自己只想找一個人，能理解他，接受他，就像她說的，愛他真實的模樣。Steve不會介意他的髮型不好，不會嫌他的服裝跟不上潮流，他不會因為他曾經的遭遇就和他保持距離。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對Steve來說他就是Bucky。這唯一一個理解他，接受他，愛他的那個人，就快要去另一個人的身邊了。他想他只是對這件事情感到恐慌而已。

“我喜歡的人是你。”一直沉默不語的Steve突然冒出這句話。

“蛤？”Bucky和Steve同時停下腳步。

“好，我說出來了。”Steve看起來有點尷困窘。他看看黑漆漆的天空，又看向髒兮兮的人行道。“我知道這樣很膽小很遜，可是我很害怕會把你嚇跑。我......就像我說的，想要陪在你的身邊，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和你一起度過。我不會再讓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只是......我們是朋友啊！我不知道你會有什麼反應。你、你如果真的想要和女孩子交往那也沒關係，可是你願意和男人出去約會，我──”

“──很嫉妒。”

“對，我很嫉妒。”Steve坦承。

“包括水晶？”

“包括水晶。我嫉妒那些能和你一起約會的人，但我也不能怪誰對吧？是我自己沒有先跟你說我的心意。我胡扯那個星巴克九頭蛇的事情，沒有那回事，沒有，星巴克是清白的，我只想把那些男人趕跑而已。”Steve搖搖頭，對自己的焦慮無可奈何，“我實在太蠢了，我在說什麼？Bucky，我、我，唉。”

Bucky得掐著自己的大腿才不會大笑出來，“說那句話就好了。再說一次，看著我說。”

Steve讓自己恢復冷靜，深呼吸，然後抓著Bucky肩膀。“我喜歡你，Bucky，我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那種感覺，我想......”

Steve又要開始叨叨絮絮的了。雖然Bucky覺得他這個樣子很可愛，他可以看一輩子，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他湊上去吻了他，Steve綿綿不絕的話消失在他的嘴裡。這不是個適合告白和接吻的場所，冷風刺骨，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路邊有車子來來往往，隱約還能聞到不太宜人的味道，但這些都不重要。他只想吻他，擁抱他，就像找回了失去的另外一半。他知道，他們就是彼此人生裡失落的那一塊拼圖，現在他們的拼圖再次完整了。

******

第二天Bucky從Steve的床上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發現他和Steve登上了一份小報的封面。昨晚怎麼沒發現他們接吻的地方旁邊有個垃圾箱呢？大大的“撲朔迷離！冬日戰士移情別戀美國隊長！”排在報紙最顯目的地方。昨晚的事情慢慢從他渾沌的腦袋裡浮了出來，一切大概是從他們搭電梯上來的時候開始失控的，他只希望監控人員沒有被他們嚇到。然後下一幕就來到Bucky被Steve抱起來扔到床上去，他看了看四周的地板，衣服的殘骸已經被收起來了，但他身上一些紅印子提醒了他昨晚是真實存在的。他記得自己的手指在Steve的背上留下一道道痕跡，那既疼痛又美妙的快感，還有自己的腦袋撞到床板而Steve就像個轉速過快的打樁機一樣不願停下來。塵封九十年的皇家禮炮滋味果然不同凡響對吧。

因為開封了而顯得心情愉悅的Steve用床上桌端了好幾盤香噴噴的早餐進來，不管Bucky還沒有刷牙就給他一個綿長的吻，還有一杯星巴克咖啡，做為他誣陷星巴克裡出了壞人的補償。Bucky拿著小報，“Rogers隊長，怎麼辦，你要向媒體澄清嗎？”

“為什麼要澄清？小報總算也有報導正確的時候。”Steve親親Bucky的金屬手臂，“等一下一起出去看電影。”

Bucky跳下床來挑選外出的服裝。他隨手抓了衣服和褲子，把之前Natasha幫他上過的基礎服裝搭配課程都忘光光了。Steve看著他，“你看起來很棒。”

Bucky動了動他的金屬手臂，給Steve一個像窗外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我也覺得自己很棒。”

End